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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13岁的男孩,一段亲密(close)的情谊,一段无可挽回的失去(lose)——这几乎可以概括比利时导演卢卡斯·德霍特的第二部长片《亲密》的全部内容。
简单、美丽、凝重而隽永,这位现年31岁的公开出柜的导演,承袭着他获得戛纳金摄影奖的首作《女孩》中细腻敏锐的酷儿视角,用轻盈灵动的笔触描绘出人与人至纯至净的依恋,却也毫不留情地揭示了这种关系在敏感的社会环境中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戛纳似乎有意将德霍特当作“嫡系”来培养和扶植,希望复制出泽维尔·多兰的神话。他们同样年轻有为,同样张扬而高调地公开他们的性少数身份,但德霍特似乎比多兰招致了更多的争议。《女孩》在戛纳拿下三项大奖满载而归,它关注SRT治疗的过程。在对跨性别群体文化的予以关注的电影中,《女孩》无疑是超前的。然而与此同时,影片高潮的设计又是如此落后而危险,暴露出作者对于“何为女性”这一问题简单而肤浅的认识。更为致命的是,德霍特找来找来双性恋男孩维克特·波尔斯特扮演跨性别者,这样的选择遭到了美国跨性别社区的反对和抵制,种种风波使《女孩》成为了一部哀婉却充满问题的作品。
《亲密》也是如此。尽管这只是德霍特第一部入围戛纳主竞赛的电影,它已经成功斩获了评审团大奖(甚至曾一度有消息透露本片是金棕榈的有力竞争者)。然而,《女孩》中存在的简单化问题依然在《亲密》中露出了踪迹,于是它只能是半部佳作。
电影内部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将其言说的重点和气质鲜明地一分为二。在前45分钟,我们看到两位男主人公Leo和Remi童话般纯洁的友谊,一种在青春期女生之间非常普遍、男生之间却十分罕见的亲密。白天,他们搭建想象的王国,共享秘密的堡垒,玩耍和徜徉在Leo家经营的大丽花田中;夜晚,他们相拥而眠,简单的依赖,仿佛梦和梦的手都握在一起。
烂漫的夏天过去,孩子们被岁月推入一个更为斑斓却同时危机四伏的环境里。新学期到来,这种轻松无害的情感关系随即迎接了来自社会的质疑。青春前期,少年少女都在找寻明确且独立的自我身份,而就在此刻,陌生的女同学们对Leo和Remi的关系产生了单纯的好奇:“你们在一起吗?”这样的询问可能毫无恶意,但“在一起”三个字所暗示的各种标签及它们所带来的后果,对于13岁的他们来说是无疑是过载的。
即使发达开明如比利时,异性恋中心制的文化依然可以轻易冲击并斩断男孩间无暇的情感纽结,充满爱的世界往往折堕于腐溃的社会期望中。Leo否认、怀疑着他对自己和这段关系的认同,并开始选择迎着社会规范扮演出男子气概:尽管他并不擅长冰球,他还是主动加入了冰球队,头盔的栅格宛若囚禁他的阳刚牢笼;他刻意疏远了Remi,用断裂来搞清楚在现代社会中作为男人意味着什么。这对好友在校园内外渐行渐远,可我们都看得出他们依然牵挂和在意彼此,但无奈他们在各自的身份探讨与情感困惑的漩涡中挣扎。某天,从一次学校组织的课外活动归来,Leo再也不会找到Remi的踪影了,两人中看似更为坦荡的那位,忽然间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震惊、伤痛的家人与朋友,在余下的时光里寻找答案。
《亲密》的后半段转向了对于青少年自杀问题的探讨。虽然“失去”(lose)依然是在“亲密”(close)的主题下书写,但这层“亲密”已经与前半段的含义不同。对于Leo来说,与Remi相偎相亲的日子已经成为需要用一生去释怀和疗愈的伤口,痛是曾经相爱的反证。这也是为什么电影选择使用“Close”作为标题而非“Intimacy”。它既体现了一种去性化(或者前性化)的状态,更重要是包含了“失去”这层厚重的内涵。
不可否认的是,《亲密》的后半段是一场汹涌澎湃的情感海啸,观众的眼泪几乎能把卢米埃尔厅与德彪西厅淹没,不少记者都泣不成声。我们被伊登·丹布林那双如海水般澄澈的双眼打动,他看向镜头的时候,仿佛投射给观众一整个宇宙的哀痛。但在心碎背后,德霍特似乎没有打算提供更多的解释。
《综艺》杂志的影评人Peter Debrug点评道:“尽管《亲密》是真诚的,但这个悲剧更像一种叙事手段,旨在证明某种意识形态的观点。”让他不能展开明说的“某种”观点包含了诸多可能,既关乎对阳刚崇拜、异性恋中心制文化的控诉,也包含了对青少年心理和校园霸凌问题的关怀。
更甚者,《亲密》可以只是一部单纯残酷的成长物语,告诉我们琉璃易碎、彩云易散,在其自然主义精美的表象后,浸透着是成人世界里人言可畏、难以独善其身的脏血。但无论应用哪一种阐释模式,Remi的离去都是一张暴力塌落的骨牌,它直截了当地将观众推入巨大的情感风暴,显著的悲剧效应,轻易遮蔽了属于这个故事的更多的可能性,也留下了许多问题,仿佛幢幢鬼影挥之不去。
这其中为首的,就是《亲密》是否应该被归在酷儿电影或者LGBTQ电影的范畴与框架下被讨论。海外的主流电影媒体都普遍认为本片的核心是少年友谊(boyhood friendship)[1]、讲述了好哥们儿的故事(buddy story)[2],甚至直接说他们“完全不是恋人”(not at all lovers)[3]。这是因为德霍特刻意且固执地在电影中回避了这个问题,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铺陈出极致暧昧的氛围。近似于亚历山大·佐洛图金的《寸步不离的兄弟》(Brothers in Every Inch,2022),《亲密》最终希望探讨的这段关系,与外部世界如何界定他们完全无关。亲密便是亲密,在友情、爱情和亲情之上,人与人可以拥有一种更加超然和纯粹的关系。
正因知晓了这一点,《亲密》的悲剧色彩就显得更加突出.但某个维度上,这层悲剧又是如此多余。德霍特摧毁了一个童话,换取了成吨的泪水。所有曾经因他人的恐同症而调整改变自己行为的人都能认同于Leo和Remi,并从自己心碎往事中找到注脚。但死亡总是如此高效,行为简单,动量巨大,余韵绵长。在如此纯净关系的包裹下,对于Remi的死,我们的悲伤和愤怒都找不到精准的出口:毕竟这是两个13岁的孩子,如果他们尚不想被定义,我们又怎忍心苛责成长路上的某段探索?
最终,《亲密》就这样宕开一笔,消解了症候式的意义。留在银幕上的,是大丽花田一年四季的流转:耕耘,盛开,收获,枯萎——陈旧地象征着少年心事的绽放和凋亡。它美到了极致,但当你游荡于这齐肩高的花田中,这美丽是如此令人目眩,以至于我们忘了明确的方向。
[1] Peter Bradshaw. Close review – a heartbreaking tale of boyhood friendship turned sour. The Guardian, 2022-05-27. [2] Peter Debrug. ‘Close’ Review: This Belgian buddy story seems so beautifully understated, until suddenly it isn’t. Variety, 2022-05-26 [3] Ben Croll. ‘Close’ Film Review: Gentle Coming-of-Age Drama Packs an Emotional Punch. The Wrap, 2022-05-26.
它似乎讲了一个故事,又似乎讲了一个所有人的故事。
这一切都是美的,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两个男孩的成长环境,他们一同长大,在花丛中奔跑,全片也没有任何所谓的坏人或坏的诱因,我想这是导演的一个突破,人物的行动一定要有动机,这未必是对的,现实就是一切都很正常,一切却突如其来地发生,没有预兆,没有铺垫。
可以想象,青春期的少女们,看见两个亲密的男孩,嗑cp,不带任何恶意的,片中女生说“没有不好的意思”;而男孩们感到在新的社交空间里有两个处于领先地位的人,他们只想到破坏。
里奥作为一个绝对的主角,所有可能的心理变化都在他身上体现。从最初的儿时最亲密要好的玩伴一起上学的喜悦,到刚进入新的环境害怕被误解,再到难以解释只能用实际行动一次次推开好伙伴,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了迎合一些甚至都不存在的东西,他丢掉了最宝贵的友情。
片中除了里奥的一切人物都不是具象的,一切有关的情绪也都被他者化了。Remi的死亡并没有正面描写,父母们的反应也并没有过于激烈,一切都是温和的、平静的,但却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有力量,真实就蕴藏其中。这部电影并没有着重刻画友情,而是一切以主角为中心的情绪记录。每一个人物都似乎是一个符号,它们把这些共同的情绪加之于里奥身上。重点不在于友情,不在于友情的磨灭,而在于我们青春期的宝贵的情感因何而消逝。它可能不仅仅会产生在两个男孩之间,也可能产生在两个女孩之间,在国内更可能产生在异性伙伴之间。
可以说这是一部充满诚意、杜绝一切套路的电影,它并不是刻意地规避可能性,而是用真实的人物和情绪告诉观众,冲突不代表一切,“正常”也能造就悲剧。我喜欢这样的风格,即使很多期待的情绪并不能在其中得以宣泄,它并不会令你酣畅淋漓,但它自由的叙事告诉你,现实就在你眼前。它值得这个提名,但它的缺憾也在于此,二人关系的推进过于着急,悲剧发生得过于靠前了,后半部分略显乏力,难以支撑剧情,结构和节奏上没有做到完美。
一小时左右的地方,有明显的剪辑漏洞,里奥在冰球场那里,前后的同一个镜头剪到了不同地方。
此外,后半部分有明显的注水行为,冰球场的动作戏过多,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部电影关注到的问题是触及到很多人的痛点的,很遗憾它没能做到更好。
双簧管的部分,一下子拉出了我的童年回忆,略显笨拙的练习,和一个感兴趣又不会吹响的小伙伴,实在是太真实了。我们有多少人的纯真质朴的感情,在一些看似玩闹的起哄之下,逐渐疏远。有的是双方的默认,有的则是一方的退出,无论男女。本就脆弱的青春期,本就脆弱的友情,在一个非此即彼的极端评价体系里,更加难以维系。我上学时也十分遗憾没有交到纯粹的异性朋友,这当然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环境的压力。
我记得《小欢喜》中就有一段男女友情,他们是两小无猜,父母关系很好,到了青春期也要被父母质疑是早恋,但它也就点到为止了,没有深入讨论。多少青春期的孩子会因为同学的排斥、父母老师的猜忌、选择保持距离,让原本应该纯真的校园友情,也遗憾错失,在成年后的复杂世界里,一定会遗憾和不解,当初究竟是为什么,疏远了最亲密的朋友呢?
我在纸上写下了几个词:友谊、亲密关系、恐惧、阳刚之气(masculinity)……而《亲密》就这样出现了。——导演Lukas Dhont
1、您的首部长片《女孩》先是在2018年5月的戛纳电影节上大放异彩,而后又在全球范围内受到热烈反响,您是什么时候有机会开始考虑拍摄下一部作品的?
戛纳电影节之后,我带着这部电影巡演了大约18个月。我们在各地放映,多伦多、特柳赖德、东京……该片还代表比利时参选奥斯卡最佳外语长片,所以我在美国待了很长时间。我首次体验这些,一切都很让人激动,我受宠若惊。在那段时间里,我经历了所有的情绪高潮和低谷。当我开始要继续做新项目的时候,我必须忘记这部电影,把那部分的我自己留在过去。
当我终于回到家里,坐在一张空白的纸面前时,这是一个相当大的冲击。我必须想出一个主题,我得以同样的热情程度去谈论它,并以某种方式延续我在《女孩》中开始的工作。我是通过我母亲发现电影的,她很喜欢电影《泰坦尼克号》,也非常支持我后来的电影学习。没过多久,我就意识到我想制作那种很亲密、私人(intimate, personal)的电影。我想尝试探索那些在曾经让我在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感到不安的东西。在《女孩》中,我的意图是探讨个人的身份认知,在一个被社会规范、各种标签束缚的社会中做自己有多么困难。《女孩》也是一部physical film,关注的是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的斗争,我想继续探索身份认知,以及你如何被他人、被某个群体所感知。最重要的是,我想一个非常私人的故事主题。
2、在《亲密》中讲述这个关于友谊的故事,您的灵感来自哪里?
我先是探索了几个想法,但我有点迷茫。有一天我重新回到村里的旧小学,以前上学的经历和记忆涌上心头。在那个时候,要做一个真实的、不受约束的自己真的很困难。男孩们的行为是一个样子,女孩们的行为又是另一副样子,我觉得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我开始对自己的友谊关系感到紧张,特别是与男孩的友谊,因为我身上有女性的柔弱气质(effeminate),所以很多人取笑我。在这种设定之下,我与另一个男孩之间的亲密关系,只是更进一步证实了他们对我性取向的假设。重回学校见到了我以前的一位老师,也就是现在的校长,这位老师一看到我就落泪了。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很多愁善感,我们谈论的过往回忆并不都是快乐的。因为即使在如今,我仍然在消化小学和中学的痛苦岁月。因此,我试图写下这些情绪,从我自己的角度表达一些关于那个世界的东西。
我在纸上写下了几个词:友谊、亲密关系、恐惧、阳刚之气(masculinity)……而《亲密》就这样出现了。然后,在与Angelo Tijssens(我在《女孩》中的写作伙伴)的交谈中,剧本开始逐渐成形
3、您从一开始就计划写一个悲剧故事吗?
没有,那是后来的事。我的意图是拍一部电影,向那些失去联系的旧友们致敬,这是我自己造成的,因为我当时刻意和他们保持了距离,感觉好像我背叛了他们。那是一个混乱的时期,我那时以为疏远他们是最好的选择。此外,我想谈谈失去曾经亲密的人是什么感觉,以及我们与所爱的人相处有多么重要。这个故事基于一段亲密关系的破裂,以及随之而来的责任感和内疚感。在某些方面,它是步入青春期的开始。我试图展现这种我们都曾背负过的沉重负担——我们觉得应该对某件事情负责,但又无法开口谈论它。主人公Léo失去了一份曾经无比亲密的友谊,这种失去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自我身份认同;我就是想在银幕上展现,到底是什么让他心碎。
4、您是如何塑造《亲密》中的两个男孩角色的?
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我既是Léo也是Rémi。每个角色都有我的一部分。我们先是确定了演员的年龄,在童年和青春期之间的一个非常精确的时刻:中学的开始,关于性、身体变化、一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以及这些认知的变化。
心理学家Niobe Way在《Deep Secrets》一书中,研究了100个13至18岁的男孩,这些是我灵感的来源之一。13岁的男孩们谈起他们的朋友,就好像他们是自己全世界最爱的人,他们可以互相倾吐心声,敞开心扉。作者每年都会与这些男孩见面,她观察到:随着时间推移,男孩们越来越难跟他们的男性朋友聊起亲密关系。这本书帮我认识到,我并不是唯一一个在成长过程中与亲密友谊作斗争的同性恋男孩。
关于主角Léo,他非常害怕别人把他和Rémi的友谊和性联系在一起。尽管Rémi也在面对同样的成见,但他并不在意,也没有做任何事情来改变自己。Léo对他非常重要,他深爱着Léo,所以不理解他态度的改变。这两个人物身上都有我的影子,但我看待事物的方式更像Léo。另一方面,Rémi代表了那些试图保持自我的人。
5、就场面调度和视觉美学而言,《女孩》和《亲密》之间有一种延续性,您的电影似乎总是有一种律动感,这是否意味您把肢体和动作视为自己电影作品的核心?
是的,我想是的。我在学习电影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其他同学在做电影制作方面的实习时,我在编舞家那里做实习。如果让我说实话,我可能并不想成为一名导演,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舞蹈家。但我在13岁时放弃了这个梦想,因为我感到很羞愧。以前跳舞的时候,我觉得被人评头论足,我内心不够强,没法无视别人的看法。然而,当我在跳舞时,我可以表达自己,做真正的自己。
这段经历几乎给我留下了身体上的创伤,尽管如此,我一直与舞蹈世界保持密切联系。写作给了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式,来引导这种欲望,我意识到用语言来表达自己远比用运动和舞蹈更难。我很重视电影里角色们的肢体动作,就像关注我自己一样。这只是我的第二部电影,我也在不断反思自己,我相信我的电影将把动作、运动作为重要的交流手段。当我写作时,文字常常能够轻易转化为肢体动作。
在《亲密》中,我希望男孩们在床上尽可能地靠近。这些是我们很少能看到的画面,两个男孩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对我们来说几乎是陌生的。还有一个打斗的肢体场面,双手与双手的斗争,这一幕在queer language中具有标志性。影片核心要表达的东西也是极其具有动作性的,是一种内在的负担。融入冰上曲棍球的情节,自然是因为它的阳刚之气和运动中的残暴性。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冰上曲棍球给了Léo一个戴头盔的理由,一个能够把他的脸盖住的铁笼子。这套运动装备很有意思,因为它围住、蒙住了身体,似乎压制住了角色的运动。在我看来,肢体运动总是在我写作的开始就存在。在电影中我也喜欢通过视觉动作,甚至通过声音来表达。
6、找到这两个年轻演员有多难?
可以说是命中注定或是好运气,在写完影片的第一个场景后不久,我就在从Antwerp到Ghent的火车上遇到了伊登(饰演Léo)。他正在和他的伙伴们聊天,我可以看出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一种敏锐的表现力。我与他交谈,并邀请他来试演这个角色。他认出了我,因为他和Victor Polster(在《女孩》主演)在同一所舞蹈学校上学。在选拔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很多孩子。我们挑选了40个,让他们成对试演。有些组合很让人惊喜,但当我们看到伊登和古斯塔夫(饰演Rémi)对戏时,我们知道他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联系。他们能够很快知晓场景中的情感流动,又能迅速从中跳脱出来。他们像孩子一样,但又以成熟的态度对待他们的角色,这是一个奇妙的搭配。
7、您是如何构建起这两个家庭的,为什么选择农村和花田的环境?
我来自乡下的一个小村庄,离Ghent大概20分钟车程。我长大的世界,就是在田野中奔跑。花园是基于村里的一个农场。我觉得花田传达出一种脆弱感,与冰上曲棍球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Léo的家人在这个五彩缤纷的环境中工作,是对童年的一种独特投射,而且这还是一个随季节变化的场景。当秋天来临时,花被剪掉,这是一个相当暴力的行为,色彩也随之消失。季节的变化也在童年的色彩和泥土棕黑色调之间创造出一个明显的断裂点。我很想强调这种对比,以表达角色的哀悼过程。冬天过后,花被重新栽种,颜色恢复,预示着希望和生命继续的迹象。
我们很早就写好了最后一场戏,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计划把颜色作为一种美学表达。关于家庭的构建和设计,这一切都源于我在创作过程早期想到的一个画面:母亲和孩子在车里,孩子无法表达他的感受。这个场景在我的脑海中仍然相当模糊,但我知道场景里必须有一定程度的张力。我记得我年轻时看了恐怖片《The Good Son》,麦考利·卡尔金扮演一个有精神病倾向的男孩。这部电影启发了我,让我创造了苏菲这个角色,她既是Rémi的母亲,同时也能被看作是Léo的母亲。因为两个男孩是在她家玩的,她对他们的友谊是知情的,相对而言Léo家长对这份友谊有一定距离感。哥哥这个角色对我个人来说也很有意义,特别是在影片的后半部分。
8、两位母亲都被写成了相当克制的角色,Émilie Dequenne和Léa Drucker饰演两位非常坚强的女性,她们保持着情绪的克制,而当悲剧发生时,我们看到的却是父亲的崩溃。你是如何构思这些角色的,尤其是两位女性演员?
有一个晚餐的场景很关键,我们认为其中一位父亲在流露出情感失控会很有趣。我看了Léa Drucker在Jusqu'à la garde中的表演,她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女演员。我在2019年的凯撒奖上见到了她,她给人的感觉是那么亲切,那么可爱,同时她又上台发表了如此强有力的获奖演讲。我一直很想和她合作,当我们选中伊登扮演Léo时,我立即发现了他们两人的相似之处,这是我们合作的理想时刻。
Émilie Dequenne在她的每一次表演中都非常感人,她能够完全沉浸在她所扮演的角色中。
在写剧本的三年时间里,我遇到了很多失去儿子的母亲。其中一位母亲,我经常和她一起散步,她向我倾诉了很多。她写了一封非常坦诚的信,讲述了她儿子去世后自己的感受。这封信描述了她如何被她的责任感所禁锢,她甚至无法完成哀悼。这与Léo的故事非常相似,有一种清晰的类似情感。在电影中,我们习惯于看到女性角色在痛苦中哭泣和尖叫,但在这里,一切都被内化了。我认为这种处理的选择与那位母亲的个人讲述有很大联系,这也是挖掘Émilie所扮演的角色的关键,演员本人非常善于表达强烈的情感。然而,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我要求她不要过分流露出任何东西,要把一切都藏起来。我为她的表演感到非常自豪,她在表面之下传达了很多东西,但却没有陷入过分的悲痛。她在指导演员方面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理解最细微的差别,是一个很好的演员。她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演了电影《Rosetta》,所以她很熟悉年轻演员在片场的感觉,她也帮助指导了我们的年轻演员们。尤其是在指导伊登的戏份方面对我帮助很大,为此我真的很感谢她。
9、《亲密》的摄制团队中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和你合作过《女孩》……
我们沿用了上部电影里的合作编剧、摄影指导、剪辑、配乐师、音响师.……我为我们在《女孩》中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但在制作这部影片时,我感到很不安。《女孩》那一次,我对电影业一无所知;我从来没有见过记者们,也没有向观众展示过我的电影,所以几乎没有任何压力。这种感觉就像跳伞:当你第一次跳伞的时候,你会直接就跳下去,因为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第二次,你会害怕得多,因为你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这就是为什么对我来说,在第二部电影中被我的“电影家庭”包围是非常重要的,这是一个我可以充分信任的团队,他们是我生活中的朋友,他们允许我犯错误,这些纽带滋养了我们的合作。
10、这部电影的标题“Close”是否意在暗示亲密关系和禁锢两重含义?
我决定将第一部电影命名为《女孩》,那是因为我觉得必须要做出那样的声明。至于“Close”,这是在前文提到的心理书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词:close friendship。在描述这两个男孩之间的亲密关系时,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词。正是这种被审视的亲密关系,成为影片中悲剧事件的催化剂。当我们失去某人时,我们试图寻求与已逝之人的亲密关系。我们被现实抛入一种哲学的痛苦挣扎之中,当然,这个词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被禁锢的概念,戴着面具,无法做自己。
最开始我们想为影片取名We Two Boys Together Clinging,来自大卫·霍克尼的画(被译为“我们两个男孩胶在一起”),这幅画灵感来自沃尔特·惠特曼的一首诗,表现两个男人之间的兄弟情谊。Clingin是一个特别有表现力的词,表示想要紧紧地与某人相依在一起。
【诗】We Two Boys Together Clinging-沃尔特·惠特曼
1、親密(Close ,2022)的事件是一段友誼因風言風語而產生的變化,而故事的重心在刻畫情感的處理。故事主角的年紀設定初中一年級,在青少年時期,在狂飆的青春時代,在自我意識與性意識逐步發展又特別敏感的階段。現在在印度,男孩間是好朋友,走路時也會牽著手;而在歐洲,這樣親密的舉動被質疑是曖昧情愫——我想起蘇古諾夫的父子迷情(Отец и сын,2003),當歐洲影評質疑這片子的亂倫情節,俄羅斯導演抗議著說那是歐洲人汙穢的想法,因為人際間的親密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而這樣被閒言閒語刺激的里歐,開始有意識的和雷米保持距離,在這樣刻意疏遠下,傷害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終於導致雷米的自殺。
2、里歐中學後開始展開他男性化的活動:運動、勞作。里歐的冰球運動和農務,一方面改變了他的外在輪廓線條,抵抗社會對他女性化的評價,所以我們會發現在影像中,他的臉部線條越發有稜角;另一方面也有魏晉時期嵇康選擇刻苦的打鐵為業的意思在,把自己的全副精力和感覺,內斂、集中在某種技藝、技術上,強化內在的力量。
3、里歐因冰上曲棍球競賽手腕受傷而包紮時,淚水泉湧而出,但這並非導因於肉體的疼,而是喚起了他心理層面上的苦——我想,學音樂的男孩雷米應該是割腕。
4、結尾特別的有寓意。最後的和解不僅是在醫院,而且是在產房,這意味著里歐和雷米的家人不僅傷痛得到醫治,而且還斬獲新生。於是里歐骨折痊癒,雷米一家人也搬走,也正式宣告這項打擊與事故不再糾纏於心,生活不再停滯不前,人生能繼續邁步。
唯独有一种亲密最痛,那就是亲密沾到骨子里了,回头时,你永久的不在了。。。 时间条不到1/2的时候,雷米就离开了。按理说亲密关系应该现实性消灭了,后面可看性不强。但是就有一种电影就是落脚在后面1/2或者2/3的,例如《百万美元宝贝》。 有的时候,情绪不知道要怎么释放。雷米吃早餐时眼泪夺眶而出;里奥骨折在医院没来由的默默地哭;一次一次在冰球训练中撞击摔倒;多次爬上哥哥的床…… 真的,亲密沾到骨子里了,好难接受这样的现实。里奥自责至此,哎,真心疼。 也很难说雷米妈妈去冰球场看里奥,里奥去雷米家里看他妈妈,有没有更复杂的夹杂小心思的试探。但是,我相信,无论有无,都不干扰母子 朋友他们独立又有所牵连的亲密。 如果再来一次选择,可能现实生活中的小孩面对周围的闲言碎语,还是会伤害一些既存的关系。而所有的关系,唯独最亲密最易被,被打扰 破坏 割裂……
青少年时期的成长经历是塑造一个人最重要的时间段,电影的主人公Leo和Remi两人一起长大,一起共度了十来年的时光,两人感情深厚,互相是对方生命里最鲜艳快乐的一大部分。 在电影中很明显地可以看出Leo更为开朗但十分在乎外界的眼光,Remi更为内敛但只在乎身边的人想法。在遭到同学“你们是不是情侣”的问题和言语霸凌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场,但两个人之后的反应截然不同。Remi依旧在草地上习惯性地枕在Leo身上,而当Leo假装躲开时他依旧很自然地把身体靠上去,但Leo此时想着他要融入其他同学,他不要被别人误会。所以他去学冰球,他去成为绝对不会被认为是“娘炮”的小团体中的一员,而在学校疏远了Remi。回到家后,他俩依旧是好朋友的关系依旧无话不谈,但Leo却不再和Remi同床了,这是一个荷尔蒙意识的萌发,Leo在朋友的概念中第一次融进了性别。 在浴室那段我认为是为后面Remi自杀埋下了伏笔,电影中妈妈不让他把门锁住这一信息可以看出Remi在成长过程中一直是这么被要求的,我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妈妈她深知儿子的性格内向有可能会发生这类的事以及她在医院上班了解过很多青少年自杀的事件,所以她对儿子把门紧锁有很强的不安感。 说到这,电影在Remi死前和死后拍摄Leo的镜头有很大的不同,我很喜欢这种风格。Remi死前Leo跟他人一起玩的时候镜头永远是全景的,Leo永远是在边上的,而他的眼神里总有中心不在焉的感觉。而之后拍摄视角就变成了以Leo为中心,好似他更投入自己的生活了。前面的拍摄方法一是突显出了Leo的不自然感,二是这个角度也是Remi在观察他的视角,Remi跟同学聊天时是不是也经常把目光投向Leo?之后以Leo为中心的视角更多是表现出他只能心无旁骛地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继续向前走,走出Remi的死。 但就如开头所说,他们已经习惯于对方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不论Leo有多努力地表现出他很好,他可以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但总是时不时地会有回忆跳出来刺他一下,他无法控制。他只能在大家都 move on的每一刻中去假装若无其事,最后在自己受伤时流下眼泪。 另外在Remi死前和死后的镜头中,Leo都有帮着家里干农活的片段,个人认为前者是在逃避Remi减少和他的相处时间,然后顺便锻炼体力显得阳刚点。而后者是成长,是经历过变故后的成熟。 这个影片从Remi死后,我就时不时在擦眼泪。情绪的传达,人物的心境变化都很好地传达给了观众。在最后Leo和Remi妈妈的那部分,真是很感人,Remi妈妈其实也是看着Leo长大的,她和Leo关系也很好,Leo最后对她坦白了心声但又被她赶下车时,Leo有相当一部分的程度的伤心是因为她的态度,他在后面举起棍子与其说是想保护自己不如说他是觉得他应当被Remi母亲打一顿,他想获得她的原谅。他对Remi的感情,对Remi母亲的愧疚和对以前他们相处那么融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的现实感到难过。在母亲视角来看也是如此,她如何原谅Leo,在知道了自己儿子的死和死前那痛苦的日子的直接原因是这个孩子,她怎么面对跟儿子一起长大的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所以她们一家选择搬走了,Leo身上承载着Remi快乐的回忆也装满了Remi死前的悲郁。她无法面对。 在片尾,Leo穿过花海回头望的那一瞬间,不知他是否已经认清,这段戛然而止的青春将会伴随他的终生。
给金棕榈吧,这么有力量。「亲密」是超越友情与爱情定义的敏感的爱,是黑管乐的轻盈却愁肠百结,哀伤散布在声音与光线里,扑面而来。散场之后在座位上哭到滚动字幕播完,少年的泪滴在花丛里。
激进地折断情节,让观众先于人物心碎,再依靠情绪的惯性实现“天使”的显影。想象空间寥寥,也不见对现实更具结构性的体察,当春风化雨般的拥抱出现在影片结局,才意识到曾经扑朔迷离的目光(导演有意的特写)是如此功利而轻佻。
曾经孩童的我们到了某个时间点就不再有“我们”,因为都知道了避嫌,然而有的人一避便是一生。一部把我看出心绞痛的儿童电影:第一心痛的是片名“亲密”下讲述的却是疏远;第二心痛的是海报一幕现实并未发生;最心痛的是导演用最明亮的色调拍最痛彻的成长故事,面对性觉醒、校园霸凌和刻板印象等话题将减法进行到底。《亲密》,又名《委屈》。
我好恨也好气啊,这就是男同片总是可以出彩的原因吗,两个长得不错的小男孩在花海里奔跑这个画面大家看来就会很有张力很冲突很美丽,前青春期的充满暴力和乖张的推拉,好像落在男生身上就那么好被理解啊,一个放在女同身上会显得青春疼痛文学的故事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因为男性角色是男性角色本身的原因消解掉了,那种生猛的沉默,石破天惊的秘密。嫉妒,,
#Cannes2022 讲真,这小男主演技不比宋康昊在broker里要好?
看着Rémi最后还想哭着去打Léo的那幕 老师边拦着他边说「C'est fini. Rémi. C'est fini.」心碎死了 没有人明白这一刀两断对一颗13岁的心意味着什么
稳妥的叙事,标识性色彩和打光,德霍特取材私人经历,真挚到不忍苛责。它的私密性,包含着丰富的公共性话题,它让人意识到阳刚崇拜对男人成长与情感的压制,让我意识到个人心理如何受到外界偏见影响。不过也因此,它叙事之稳妥反而不稳妥,故事以Remi分成的两个部分多少有些失衡,快乐不够多,偏见亦太浅,痛苦太绵长,而让它更像是导演成年后的一次自我赎救(自我感动),公共性被弱化很多。这是一部用心拍的电影,它欠缺了点理智的思考。3.5
所有敏感纤细的灵魂,痛苦总是如此迟缓、简单。真的是太庸常太小的切口,却又经由导演的调度和表演控制,处理得如此动人和丰厚。
借着包扎伤口才能放声大哭 好疼啊
名为亲密,却是在讲疏离。更早觉醒的一方也更早接受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也更快地学会伪装,从未放下警觉扮起低沉的声线逃进男性同盟的庇护中,冰球的虚势武装和渗进骨髓的凉意让他在面对真实情感的冲撞时脆弱得不堪一击。共枕时的落日余晖和畅快奔跑的花海,是刻在心底的绚烂阴影。很多年不见这样类似《爱在暹罗》气质的片子了,但格局过于局限在导演私人情愫的回望中,也就失去了更多可能。
拍得太潦草了,冰球和种花都取了最浅表的象征意义。影片时间以一种剧作实用主义跳跃推进着。
德霍特既不是如肯洛奇那般告诉你“为何”,也不是如达内那般告诉你“何如”,它只是悬停在一种情绪后遗症中,手法还如此单调,这不就是变相的在消费情绪价值嘛。此外看片过程中时常会让我想起青涩时期的多兰,有些问题甚至都相似。@Cannes2022
Cannes75/ 我必须摘下口罩,否则泪水不能呼吸。比欧容更细腻,比多兰更无奈,是《伴我同行》的无声演绎。舍弃掉了所有多余的动作,用反复的场景构建莫测的心境。Close是特写,照见男孩的每一次眼神和呼吸,澄澈亦隐秘。Close是靠近,要足够仔细才能看见玫瑰少年的困顿与闪躲,青春的错愕。Close是愈合,沉舟侧畔过千帆,病树前头生万木,只留下骨头深处的哀伤,难以诉说。Close是封闭,是紧锁的房门。那么艰难,几经周转,终于松动,一句话分作三次才能说完。Close是亲密,是生命中值得不被定义的情感。非亲缘,非友谊,非爱恋,只是亲密。想起儿时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伙伴,如今散落天涯。麻烦酷儿金棕榈和影弟给我安排上!!
前半段极好极丰富,后半段无处不在窠臼之中。一个没有秘密、全都写在脸上的孩子,成年人真的不是在自我感动吗?
如果女孩之间稀松平常的亲昵举止,发生在男孩的温柔呼吸之间,那温暖和光亮将会被周遭之人和你内心的恐惧如何吞噬?友谊与眷恋在男权社会的挟持中分崩离析。你推开他,他被永远推入恐惧的柜门之中。你推走他,也把自己锁进悔恨的深渊。卢卡斯·德霍特用令人窒息的克制情节,诉说着最悲恸、赤诚的爱意。伊登·丹布林的表演如钻石般,从里维埃拉首映开始,定将炫目全世界。
9.6/10 #PFF 与绝大部分友邻看法不同,从Remi的死开始影片才真正走入精彩的部分,前半段两人的情感总落入既有框架下的可类比的姿态表达,班级内的冲突与暴力也并无出彩之处,而当死亡介入,Leo就被转化为了或许是本年度银幕上最值得反复凝视的面孔与眼眸:情感的循序渐进与循回往复,并不只是自责悲痛愤怒,而是自然地流露在那个年纪独有的困惑不解,并伴随着超脱于现实的哀愁。Close不仅是亲密,也是关闭/封闭(关于抑郁/压迫和性向身份的双重暗示),更是一次完结/拐点,以Leo单独视角切入而并非双人视角实则构建了剧本的强核心:通过“缺失”来加速某种“成长” (或说“成为”) 的过程,但令人惊叹的是,在死亡之后,这层缺失并未淡化Remi的存在,而是几何倍的增强,所以只有在后半段,Leo/Remi才真正抵达心灵上的形而上的 (但则是更本质的) “亲密”。
去世的太突然,让我做不到感同身受。导致我觉得后一个小时的节奏好拖,人物一直在单方面发泄情绪,一直在回旋原地踏步,看得很痛苦。
Remi在剧情中过早的夭折几乎毁掉了整个灵光闪现的前半段,使得后一小时完全落入了每一个节点、转折和停顿都令人疲倦和坐如针毡的窠臼里,避重就轻又隔靴搔痒。不是糟糕的电影,但这样的大奖也不需要有更多,很难再讓我們继续相信电影。
(C)lose 😭😭😭😭😭
3.5 对演员情绪和状态的调动太细腻出色了。前45分钟是五星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