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天空

看了几集《青鸟的天空》后，我去查了豆豆和拉拉两个演员的年纪，他们都和我是同龄人。因此，这部剧让我无法抑制地想念2000年前后的北京，想念小时候跟在妈妈后面去超市买菜，想念尘土中的黄昏，想念平静的街巷，想念在日落后昏暗的房间中看书的感觉，世界仿佛静止了。小时候看世界，哪怕家庭真是面临了很大的危机，哪怕危险总是若隐若现的，家还是令人信任的依靠和港湾。就像豆豆的感觉一样，哪怕爸爸忽然消失了，他还是相信彭叔叔和徐阿姨会照顾他，不会让他无家可归，爸爸也总有一天会回来。而就算拉拉在前几集一直和徐慧闹脾气，这还不是因为他潜意识里相信成年人们不会因为他的任性而彻底扔下他不管吗？随着我们长大，这种童年的安全感也渐渐消失了。大人不仅要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亲人和朋友。看到两个孩子天真视角中的游戏与感情，不免让人心生怀念——不仅对于已经逝去的童年，也是对于那座渐渐不再安静的城市。

04年的剧现在看来自然有许多具有年代感的地方，个人认为开头和结尾的苦情戏都可以剪掉很多，留下二十集差不多够了。撇下男二女二那段毫无矫饰地硬撒狗血的恋情不谈（仔细一想才发现，他们俩居然能够完美贯彻霸道总裁爱上骄纵小姐——绝症破产——修成正果的情节线），当年的宣传说这是一个“青年人情感故事”，现在国产剧中哪还能有这样男女主角没有肢体接触、没有直接表白的“青年情感”故事呢？徐慧和彭卫宇第一次向对方坦白心意的戏我倒回去看了好几遍。一个中景镜头，两人分站在餐桌的两端，男人面向摄影机，女人侧着身，男人说：“当我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好……不知道该怎么问，所以我一直在心里说、在心里问。”那一刻的暗潮汹涌，胜过千言万语，胜过一切肢体动作的表达。

为什么这样的大陆电视剧在今天近乎绝迹了呢？前段时间韩剧《春夜》播出的时候，许多观众把剧中女主“出轨”、男主单亲爸爸的设定与国内爱情戏中要求绝对三观正确的人设相比较，但如果把《青鸟的天空》的剧本进行一些比较适合当下节奏的精简与改编，找几个演技不错的演员重制，绝对不会比《春夜》差。这部剧最开始的冲突即在于徐慧不完美的爱情：在她沉溺于丈夫去世的悲伤中时，意外发现丈夫在婚前和前女友有个儿子。彭卫宇点出了她此时痛苦的根由：她的爱不完美、不完整了。她以为爱一个人等于拥有他的全部，但在发现拉拉之后她才知道，她所知道的只不过是爱人人生中的短短几年。在收养拉拉的过程中，徐慧更加全面而深刻地理解了爱。爱不需要斤斤计较回报得失，因为在真正属于爱的付出中，人可以真正得到生活的充盈。同理，并不是“不顾世俗眼光”的爱就是更高尚的爱，也并不是所有基于此展开的戏剧都是好的戏剧。徐慧和彭卫宇的相爱，不完全是因为他们都是旁人眼中受过伤害的孤独者（这当然是原因之一），更是因为他们是热爱生活本身、并能从中找到意义和归宿的人。

是枝裕和曾说过，他致力于探索“家”的母题，因为许多社会问题恰恰来自于“家”的失序。有人或许会将此理解为要重塑儒家的家国伦理，其实恰恰相反，家庭的破碎时常来源于其中成员对不合理制度的反抗和叛离。《青鸟的天空》中的另类小家庭和《小偷家族》中无血缘关系的重组家庭存在着相似之处。意外丧夫的“母亲”、破产落魄的“父亲”、服刑人员的孩子、“母亲”前夫的私生子，这四个对彼此都没什么必须履行责任的人之所以可以和谐共处，是因为人与人之间自然产生的情感和牵绊。当普通家庭中的等级尊卑观念缺位的时候，一种更平等、更充沛的爱却产生了。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元，在其中我们可以重新寻找平等相处、建立新型社会关系的可能。徐慧和拉拉不只是养母和养子，他们也是对同一个男人有着思念与牵绊的、在爱中位置相当的人。如果把爱看成占有和索取，他们二人的关系自然在旁人眼中显得不可思议。拉拉是李曙光逝去感情的结晶，徐慧是他在生命最后爱着的人，当徐慧抱着拉拉看她和李曙光的婚纱照时，他们不再在乎谁才是李曙光感情最合理合法的归属，而是他们都在爱与被爱中得到了幸福。同理，最后一集中徐慧和拉拉母亲林萍的对手戏将全剧升华了。如林萍所说，她们“爱过同一个人生命中的不同阶段“，如今两段感情都已成过去，她们互相关心，起初是因为对于同一个人的怀缅，后来却因此产生了对彼此真正的尊重。

当年光明网对此剧的评论中有这样一句话：“从彭卫宇身上流出的道德，不是一种说教，不是一种僵死的道德规则、命令、甚至自我献祭，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促进人性成长的自我完善，是一种超越了原则和规则的道德感和可贵的品性。”这篇男性视角的剧评将彭卫宇和04年大热剧《乔家大院》的男主乔致庸放在一起比较，但作者忽略的是，这种道德的自我完善，并不是彭卫宇本人完成的，而是他和徐慧相爱后彼此支撑的结果。他们二人都不像苦情剧主角般“自我献祭”——在徐慧想要为亡夫殉情时，彭卫宇及时制止了她，徐慧的爱也让彭卫宇有了重新开始正常工作的勇气——而是在逝去感情的基础上，建立起了更坚定的爱和信念。虽然《青鸟的天空》中有不少肥皂剧常见剧情，开局死丈夫、又出现私生子、高材生彭卫宇破产至一文不名、保姆做第三者怀孕……但除了最后几集的情节实在显得牵强，其他并不会给人不适之感。因为编剧令主角陷入绝境，在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为了在折磨他们中令观众体会苦恋的快感，而是为了在这些时候显出人心的坚韧、以及人性中不灭的善良和爱的能力。当彭卫宇在一次冷战中说出气话“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徐慧质问：“那人和人要怎么样才能叫有关系呢？”从私人情感层面达成社会关系的重塑，进而可以说解决了服刑人员/外来务工人员子女、非婚生子女抚养的社会问题，这样的答案当然是不无中产阶级的温情幻想色彩，但这也是一种答案。相信在看完这部剧后，不少观众都会愿意相信徐慧和彭卫宇这对温柔的爱人确实存在，也会因此对身边的人、乃至社会中的他者多一些理解和善意。这大概就是一部简简单单的melodrama能达到的积极意义。

最后，张延实在是太能哭了，百分之九十的戏份都在哭或噙着眼泪，不知道她拍完这部戏需不需要去看看眼睛……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但是彭卫宇让我觉得，他给出的那真的是爱情。

在没爱上你之前是责任，爱上你之后的是付出。

我们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情感，我们都在快餐下，找不到恋爱的感觉。

我羡慕他们这种温和的感情，细水长流，当真是最好的。

剧中的两个孩子也真真是极好的，我每年都会看这部剧，看到那两个孩子的成长，看着剧中人的成长看到他们爱的很感动，我就感动。真的。

我不喜欢爱的死去活来，就喜欢他们这种理智发清醒的爱情。

谁说不羡慕。谁说不想要。谁说呢。

《青鸟的天空》是一部流淌着生活的气息，教人如何生活，如何爱人的老剧，它平静、缓慢、由浅入深娓娓道来。这是一对成年男女如何对抗生活的挑战以及确认彼此心意的爱情故事。故事情节略显老套，甚至都没有什么接吻的镜头，却极有故事感，真正演出了男女主之间价值观上的投契——对生活的责任感、对弱者的关怀。从品性上，俩人光风霁月;从行动上，勇敢付出主动热情。

女主徐慧是一个沉静内敛聪慧的人，追求独立又不自觉地母性流露；男主彭卫宇正直大气又难掩对爱人和朋友的真诚，真正应验了那句老话“无情未必真豪杰”。 与流行的霸总文偶像剧截然不同的是，青鸟对男主角人设的树立并不是取得多少世俗成功的设定。相反，从头至尾，他都是一个普通人，但却不是那样普通。他思虑周全自省自律，更重要的是有人情味。这里的“人情味”不应从情商的角度来理解，应从亲密的朋友和爱人以及我们周遭的一切我们应如何待之的角度来理解。在越发“原子化”和“孤岛化”的今天，无疑是一股清风一阵暖流。

这部剧的许多场景都值得细品，

场景一，徐慧的丈夫被杀害后，彭协助调查。徐芳心暗许，彭百般回避。

“—跟你在一起我没把握，你是追求完美的人，而我不是。我一直问自己，我是不是能给你那种完美的生活，答案是否定的。

—这个答案应该由我来给你，由我来告诉你我需要的是什么

—不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需要的是幸福稳定有质量有品位的生活，我目前都没法给你，这也算是我给你的答复吧。”

越是看重在意才越要回避呀

场景二: 徐慧弟弟(也是彭的上司兼老友)警告彭，徐慧过世的丈夫是如何成功优秀，彭不配成为他的姐夫，要替他俩做主到此为止。彭恼怒挽尊:“此事我做不了主，徐慧说了也不算，但是我们都有做主的资格，但是你，恰恰是你，做主的资格都没有！”在自尊和真正失去真爱的压力下，小火山也爆发了，展现了昔日老友少见的血性，怼你没商量

凡此种种，从细节小事见感情见人品，又能把握住戏中最具张力场景的人物塑造不胜枚举……应该说这部剧中的每个角色都有显而易见的缺点，却生动立体。

“润物细无声”更见导演编剧演员对人物和叙事的深刻把握，令人回味无穷。很对我这个怀旧派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