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多年过去,爱莲娜(玛格丽塔·马祖可 Margherita Mazzucco 饰)和莉拉(盖娅·吉拉切 Gaia Girace 饰)都长大成人。莉拉嫁给了斯特凡诺(乔万尼·阿穆拉 Giovanni Amura 饰)开始了并不幸福的婚后生活,而爱莲娜则进入大学,前往比萨继续深造。 在海边度假时,两个女孩同她们的童年玩伴尼诺(弗朗西斯·塞尔皮科 Francesco Serpico 饰)重逢了,爱莲娜依然无法抗拒尼诺所散发出来的魅力,而尼诺似乎对莉拉更加的感兴趣。果不其然,尼诺和莉拉走到了一起。爱尼诺至深的莉拉决定离开斯特凡诺,和尼诺私奔,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要比斯特凡诺更加优秀吗?当莉拉的腹中怀上了孩子后,尼诺选择了离开她,无家可归的莉拉不得不再次向斯特凡诺低头。
热播电视剧最新电影调查者:仅供执勤童年过后一百天玫瑰江湖湘江北去松花湖畔的较量名姝第一季我是老师日出城市我爱上的人是奇葩第一季河神2错位青春第二季蓓蕾初开百妖谱 第一季沉默与谎言飞刀问情机械战警3重回末世当大佬 第1季·动态漫追逐野马宫本武藏痉挛1974布罗姆利的足球小子花间新娘争分夺秒1992孤注一掷赤裸特工忽然间,我意识到了那种“差不多”的感觉。
第六集和第七集之间有一段空窗期,第七集开始的时候,莱农已经入学很久了。
她在大学的第一任男友弗朗科正在接受期末答辩。
老师问到的维尔加(1840—1922)是意大利真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真实主义受法国作家左拉的自然主义影响,主张直接描写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使作品不仅具有艺术性,还成为兼具科学性的历史资料。
以维尔加为代表的真实主义文学打碎了民族复兴运动以后呈现的太平盛世的假象,揭示出在资本主义新秩序和旧的封建关系的双重桎梏下西西里社会的阴暗面,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文学、电影,都产生了很大影响。
弗朗科对文化知识浑不在乎,他第一句台词就表明自己激进学生的身份。第二句台词表明他的心思全部都在社会运动之上。他口中所指的“有意思的事”就是正席卷意大利的学生与工人运动。说第三句台词时直接一个大特写,弗朗科将个人理想赤袒在桌上:“革命。”这是当时许多学生的共同理想。
当时的社会是怎样的?
冷战,越战,切·格瓦拉遇害,中国“文化大革命”,巴勒斯坦人流离失所,阿拉伯世界反殖民运动,东欧呼唤“民主社会主义”,美国民权运动,欧洲学生和工人运动,日本学生和市民运动。
卫星通讯技术普及,电视机让全人类开始“环球同此凉热”,人们发觉国内外的现实与苦难具有同一性,在反对资本主义、种族主义、官僚主义,和反战、反美、否定权威、反对消费主义、反对家庭观念以及信仰马克思与毛泽东这些方面达成某种共识。
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在意大利爆发的一系列社会运动,从某种层面来说,是一代人对共和国发出的评价。
当时的意大利社会矛盾尖锐。大学扩招,毕业生数量超出经济可容量;贫富差距拉大,工人失业问题严重;女性意识崛起。革命的曙光似已萌发,无数社会主义团体应运而生,罢工、占领工厂和示威游行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国家,并在1969年的“热秋”达到高潮。
同一时期,意大利女权运动也取得出色的成绩。
“劳工法规”和《离婚法》以法律形式保存了运动结出的果实。
想要比较全面、基础地了解这一历史时期,可参阅王行坤《意大利漫长的1968年:拒绝工作、自我削减与暴力》一文,及《剑桥意大利史》一书第九章“共和国”部分之中的“1968——1973年的反抗”。
弗朗科被学校开除了,但自绝后路反令他觉得一身轻松,笃定了心思投身社会运动。
在同学面前,莱农几乎不说话,只是微笑,被同学用那不勒斯方言嘲弄时也不会生气,她并没有适应大城市的生活。当弗朗科牵着她狂奔之时,她才感到自由自在的快乐。轻快的音乐为莱农与弗朗科这段恋情做了浪漫的注脚。
一路上,两人撞见大规模的工人游行,工人们胸前挂的牌子上出现很多当时流行的运动口号。
但这样的片段也只是奔跑情节中的一瞬,而且淹没于振奋悠扬的音乐之中,依然只是场域式的呈现。
剧中无心将革命、革命者、革命事件过分具体化,我相信革命事件始终只会是背景,并不会突兀地跃入前台。主角们会与之发生关系,社会革命亦会带来主角自身的个人革命,但革命只是大时代风云变幻的一段。那或许是一段理想主义的荣光,那更是现实矛盾极端尖锐的历史时期,它来自主角扎根生成的土壤,它在历经者与后来人心中刻下无法磨灭的金石之痕。
我们可以揣想,原著作者无疑即出身于战后重建期,很有可能与书中主角同龄,战后意大利、欧洲乃至全球发生的一切,尽入眼耳心中。在其思想与创作能力均臻熟烂之时,伊将其经历的大时代变幻与诸多个体命运的沉浮经纬相凑,为时代,为家国,也为那些或挣扎、或奋斗、或沉沦、或湮没的人们作书立传。
所以,我一定会反复强调的是,这绝不只是一部女性之书,虽然很大程度上它的确是,但是其内涵显然更为丰富。女性命运被融进了时代流变之中,但书中其他人物也各有所指,各有所承,从这一点而言,他们与主角的地位是不分上下的,因为时代正是由人构成,时代中的人正是这般诸色纷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部人与时代之书。
服装店中,弗朗科的话表明,他自认来自糟糕的压迫阶级,因此他将钱花在自己认为应该的地方。投身革命运动,则是他改变这一压迫现状的进取之举。
弗朗科以富贵公子之资投身革命洪炉,绝非向所乌有。圣西门,傅立叶,华盛顿,玻利瓦尔,圣马丁,恩格斯,张国焘,卡斯特罗,切·格瓦拉,莫不如是。在成为革命理想的抱负者之前,有的人先成为了自身阶级的叛逆者。
迷蒙的蓝色清晨,是情人分别的时辰。弗朗科的面庞暗成剪影,莱农的蓝色眼睛泻下珍珠。沉浸在革命狂热中的青年弃绝过往,提缰奔赴前程。当时的青年,真的相信资本主义灭亡和共产主义实现的可能。当代人已经很难理会弗朗科“我再也不想待在比萨,一辈子都不想回来”这句话蕴藏的力量。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是以世界革命为己任的。这是绝对的理想主义,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理想主义的话。勿论其他,其激情本身是无比动人的。
大空景下,曦光未明,阔街长河都显得分外寂寥,莱农又复孑然一身,踽踽独行。一路走,一路回忆弗朗科带给她的一切。回忆完,路走尽。莱农心中的理性也知道,弗朗科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城市的巷弄中,莱农抱着书本,僵硬地行走,越过窗扉,众人的欢娱只在印证她的孤独。蓝色的烟雾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制造出更大的疏离。离开弗朗科的扶掖,莱农如同失去主体,因为她还不是一个独立自为的个体。
莱农放弃融入同学群体的打算。当她离开时,巷中黄色的灯光氤氲一片,却没有温馨感。她逐渐走进这片迷黄,逐渐消失其中,却没有融入感。
其实此时,已经对标题进行了呼应。和弗朗科在一起时的那种充足的主体感,只是一种依附之下的幻觉。
假期已至,空空荡荡的宿舍楼,没有人踪,唯独莱农孤独地卧在床上,患病不起。
母亲的叫门声仿佛来自那不勒斯的海岸般那样遥远,却又确切如眼前的门扉触手可摸。
亲情的近迫,才将她向往的困厄之苦逆逼而出,整个人蜷缩成最初那个脆弱、幼小的自己,像冻馁在深冬石缝中的小毛毛虫。
母亲从电话中得知莱农生病了,生平未坐过火车的她,独自从那不勒斯坐火车来到比萨,照顾莱农。莱农不敢相信,母亲竟能独自完成这件事。她也没想到,母亲能为了自己付出这样的艰辛。
母亲改不掉粗粝的环境生就的刀子口,但言语间已尽显爱意与自豪。没错,她是为自己的女儿感到自豪的。只是父亲的自豪是外露的,而母亲搁心里不轻易说。这么多年了,总算彻底一见母亲真实的内心。这漫长的母女冤仇路啊,终于化解为一勺一勺蜜意。
借母亲之口,又岔出莱农离开故乡后,莉拉后来发生之事。由于借索拉拉家高利贷的缘故,斯特凡诺现在已是负债累累。母亲唠叨着,莉拉当初结婚时像个公主,却想不到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你比她又聪明,又漂亮,云云。
莱农在母亲的絮叨中沉沉睡去,因着母亲的话头,高烧中的她做了个怪梦。梦中莉拉果真是个公主模样,室内陈设却显得很寒怆,可能是由于莱农没有关于宫殿的概念缘故。她梦见莉拉生了孩子,而自己成了一个侍立在侧的胖大宫女。这个梦境似在暗示着莱农依旧难以摆脱自己受莉拉控制的自卑念头。但也似乎表明莱农对莉拉的想念以及对她近况的在意。
梦醒后,莱农开始回忆,原来上大学后她和莉拉还见过一次面。这次短暂的交集却对莱农又造成挥之不去的影响,祸根就在莉拉让她保管的那一摞笔记本。
令人震惊的是,辍学以来,莉拉从未停止书写。她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一笔一笔记在了这些纸上。
莉拉的笔记本在这里充当了转场和补足叙事的作用。因为原著和本剧都是从莱农的视角叙事,这是一个有限视角,一旦莱农离开了莉拉,那么从逻辑上来讲,莉拉的事她就不会知道了。所以,为了合乎逻辑,必须借助别的办法,补全视角的残缺。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作者在写作之前,决定使用什么视角进行叙事是一件必须郑重考虑的事情,这方面一旦出问题,就得通篇尽改。
笔记本其实不光起到了叙事的作用,它本身也成为推动后续故事的引擎,成为一个结构性工具,因为莱农后来的写作生涯可能都逃不开这些笔记的影响。
由笔记本生发出来的故事是断章式的,正与日记的特性吻合。这一长段回忆的镜头都带着轻微的晃动,比喻莱农看着文字时内心受到的震荡,借着这晃动我们甚至能感到莱农捧着笔记本的手也在发出颤抖。
于是剧情接上上集结尾,延续下去。
第一个情节,是莉拉向斯特凡诺宣告肚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之后,斯特凡诺选择继续活在自我欺骗之中。自欺是对自己说的谎言,为的是保护自己免受真相的伤害。
第二个情节,是走投无路的里诺在莉拉门外喊叫与求助。可莉拉已抱定决心不问外事,不再卷入这被人利用来利用去的游戏。她只有忍着亲情的疼痛,旁观哥哥的溃败。
第三个情节,是米凯莱亲自上门来催她出山,莉拉已经孕态沉沉,蹒跚从房中走出时,整个屋子直似蛋壳般脆弱变形。
第四个情节,是莉拉痛苦生产的情形。当孩子抱在她面前时,她用虚弱的声音给孩子取名:里诺。斯特凡诺显得暴怒而软弱,这个名字表明莉拉与卡拉奇家的公然决裂,她连面子都不再给斯特凡诺,供他自欺的资本都不复存在了。此后,莉拉专心带娃,喂奶,不曾稍歇。
第五个情节,是莉拉与奥利维耶罗的偶遇。在莉拉面前,老师延续了她的不近人情。她恨莉拉浪费天分,她恨自己眼看这天分浪费。这恨一经断章取义,就变成了她既恨莉拉,也恨自己。而莱农事实上只是奥利维耶罗失去莉拉的天分之后,借以自慰的替代品。替代品的意思就是,永远替代不了。替代品意味着,你失去了更想拥有的。她当然也因莱农感到骄傲,但她不会对她坦白这份内心的隐私。
奥利维耶罗的关爱是狭隘的,因其自身观念之狭隘。升学在她眼中是走出去的必由之路,她认定莉拉从辍学的那一刹那已经失去人生的希望。她对学生的爱是与强烈的愤恨相羁绊的。她仇恨贫穷,仇恨底层,仇恨男人,仇恨无知,因而她几乎憎恶贫民区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在这样的观念背景下,也因此,她再喜欢莉拉的文学创作,也终究不再赠予半点赞赏之色。因为越是对这位天才进行肯定,越是提醒她现实的坚硬与自己的无能,越是刺激她内心的愤恨与伤痛。
奥利维耶罗盯着莉拉,这个她最喜欢的学生,她还想努力从她身上看出一点可能的希望来。但莉拉决意断绝她的这份徒劳,因为老师的目光同样在刺激着她——那坚硬的现实与心中的理想之间存在何等地撕裂。回归与生育后的莉拉与贫民区其他已婚女性过着一般无异的生活,她满是憾恨,并已认命。
这两个女人其实有着共同的抱负(奥利维耶罗必也是一个折翼者),但此刻她们共同的交集只剩共同的认命。她们相互爱着对方,却在相互和解的最后时机,相互给予的是最后的伤害。
但这最后一面仍然起了客观上的作用。奥利维耶罗审视的目光不足以激发莉拉对命运再度发起冲击,却令她将自己的抱负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这个举动又颇有几分悲剧性,因为实际上这也正是奥利维耶罗在自己失败后所做的事情。
两个女人的身上之所以会体现出命运的重合感,那是因为她们就是这一环境下很多女性奋争者的代表人物,这样的女性并不在少,但大多无一例外湮没不闻。
于是有了第六个情节,莉拉倾心于对孩子们的教育。莉拉显然是阅读了教育心理学相关的书籍,重视幼儿教育,寓教于乐。
鞋店的事引发斯特凡诺和里诺的内讧,两人都被索拉拉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有互相拿对方撒气。斯特凡诺欺弱的脾性再度发作,当着孩子的面将里诺踹到楼下,还想将里诺的孩子迪诺也一并掐死,被莉拉力止。事业、婚姻、孩子,以斯特凡诺的大男子思维,这三大方面均告失败,对他而言是降维打击,他从恶霸沦为爬虫。
这场戏应该并不是在孩子面前拍的,虽然孩子的表情与大人的动作似乎严丝合缝,但始终没有一个展现全景的镜头,所以小演员应该不至于留下心理阴影。而且我相信这种戏应该需要申报,并有相关人员在场监督。
第七个情节,莉拉上市区找书的时候路过鞋店,驻足片时,回忆起与尼诺在阴暗的卷门后发生的事,只觉恍惚不可追寻,一切仿佛脑海中的凭空幻想。莉拉在日记中写道,当时觉得重要的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怎么会不重要了呢?那是爱情和自由啊。并非不重要了,只是幻灭了,不再去追逐了。莉拉莉拉,她疲惫了。
米凯莱开着锃亮的新车,与斯特凡诺的消颓恰成反题。米凯莱强要送莉拉回去,实则是心存觊觎之念,想将莉拉收归室中。
我私心觉得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论是马尔切洛、斯特凡诺,还是尼诺、米凯莱,他们都将莉拉当成了一个标尺,一个衡量自己雄性能力的标尺。在他们眼中,莉拉是贫民区最闪耀的宝石,是一座他们想要努力攀登、克服的高峰。对莉拉的暗恋或追逐,反映了他们对自己的心理定位。按兵不动时,表示他们自卑于能力尚短。当他们向莉拉发出欲望的攻势时,表示他们自认已卓绝于当地所有男性,已经当得起对莉拉的匹配。
多么有趣,莉拉不仅是一个爱慕的对象,也不仅是一个性欲的对象,还是一面他们借以反照自身的镜子。起初,他们在镜前羞羞答答,裸着身子,不敢面对。于是翻箱倒橱,东挪西借,将自己装点得心满意足,这才敢走出来,再次面镜。这时,他们还会特意地强调莉拉身上略显寒怆的衣物,声称自己有能力给她通体换一套新的。
在这个自卑复自大的游戏中,体现的是足足的男权心理。强与弱,依附与被依附,隐忍与克服。如此看来,男权心理基于一种本质的心态,那是自卑。基于自卑,才生发出之后一切行为与心理的应变。如米凯莱这样的,由自卑而奋发,克服。如帕斯卡莱(喜欢莱农)、恩佐(喜欢莉拉)这样的,始于自卑,也终于自卑。这种男权心理可能是广泛存在的,就像女性之间,互相攀比、竞争的心理同样广泛存在一样(莉拉和莱农即为典型)。分辨这些,绝不为贸然的批判。对我而言,认知甚于批判,批判本身只是一件简单和偏激的武器。面对复杂的问题,我绝不愿选取简单的武器。
米凯莱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提议,被莉拉不屑一顾便予否决,这令米凯莱懊恼不已,这还是源于自卑。你只要将自我实现委托于自身之外的人或物,或是其他某些具象如钱财或抽象如成功的东西,这种自我实现就不会坚固,因为这其实意味着你将自己依附于这个对象(这就更有意思了,米凯莱令莉拉依附于他的行为,反而是在让自己依附于莉拉),一旦这件被寄托的对象发生任何运动,都有可能将你自以为真的自我实现随时碾碎,而那起于原点从未消失的自卑会再度涌出来。
米凯莱戳穿斯特凡诺出轨之事,即自卑再度涌起,手足无措,转而践踏别人,以图站在他人尸体之上,自证更强。用白话说就是,你的丈夫那么烂,我不比他好多了?你再好好想想,我才是更优选项,别事后后悔。
可惜践踏斯特凡诺并没有令他显得更为崇高,莉拉对他们发出同等的鄙夷。
另外,米凯莱和莉拉的对话中,还透露出关于阿方索的信息,他暗示阿方索是同性恋。本季第一集,阿方索在公车上和莱农谈话时,曾有望向一个男子的举动。方才莉拉进店时,也有一个全景镜头,店中有一男子,并不看鞋,也没有同伴,视线仿佛望向阿方索。这说明米凯莱的话可能并非胡说。
第八个情节,为避免孩子因斯特凡诺外遇而失去较好的成长环境,莉拉又开始假扮妻子的角色。莉拉问起夏天去做什么,便是在为孩子争取好的条件,但斯特凡诺的答案是条件会变差。不过并不像莉拉担心的那样,斯特凡诺降低支出是因为自己的财务困境,索拉拉正将他彻底排出合伙生意,新肉食店经营状况也很差。
斯特凡诺开始反复逼问莉拉和米凯莱的关系,莉拉想替他顾全脸面也不可能,索性直说。但斯特凡诺又无法接受真实的答案,沮丧地离开家门,去寻求更易得的安慰。
自此,斯特凡诺更少回家。莉拉估计坏结果早晚要来,干脆早作打算。
于是第九个情节,莉拉在雨夜向斯特凡诺摊牌,重申小里诺不是他的孩子。但斯特凡诺无论如何不肯接受这一说法,更无意要赶走莉拉母子。他那囚笼般的爱,虽然同样发出金属的轰鸣,却将所爱之人羁缚在深深谷底。他将莉拉拉进卧室,在莉拉身上徒劳地重建自己无法重建的自尊,徒劳地复活被自己亲手摧毁的婚姻。他怨不得谁,也怨不得莉拉,莉拉本是决定同他好好过日子的,但新婚未始,背叛之举就接踵不绝。
莉拉不应承受他自作自受的绝望处境,但莉拉又一次没有作出强烈反抗。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婴儿床上的孩子,她是为了孩子在忍受这昏暗的日子。
日记写到这里,下一段情节出自莱农自己的回忆,交待莉拉的日记是怎么转到她手上的。
莱农不敢见莉拉,莉拉是她最害怕的一个对象,就像一个随时可能令她原形毕露、无地自容的超凡所在。当她望向莉拉,就会在莉拉身上看到自己的痛苦与恐惧。在她眼中,小里诺也从一个婴儿变得不仅是一个婴儿,更是一个提醒她有关尼诺、有关莉拉与尼诺一切事由的开关。她认为小里诺本该是一个属于她而最终落到莉拉手中的玩具。这样的想象和比喻,全不见母性,反而多么孩子气。在她将小里诺比作自己和莉拉相互争抢的玩具时,也就将她们对尼诺的追逐比作了一场竞赛。但这场竞赛同样是一场游戏,因为奖励只是一个玩具。可见莱农在爱情方面还远未成熟。爱情不是竞赛,也不是游戏,爱情是爱情本身。
莱农一声如常的询问,却打开了莉拉内心的深渊。斯特凡诺故态复萌,他禁止莉拉阅读,禁止她思考,搜查她的东西,任意地打她。这迫使她将自己珍视的笔记藏在了厨房,又不得不将它们托付给至友保管。
莉拉还托付莱农帮自己通知恩佐,她已决定离开这个灾难与悲剧的屋子——而不是家,进入新的人生阶段。
莉拉让莱农陪孩子玩的细节其实与莱农的那场惊梦有所应对。梦中的扭曲体现的是莱农面对或想及莉拉时自身的卑弱与恐惧。然而作为呼应的现实却是,莉拉没有像梦中那样对她颐指气使,没有伤害她,控制她。莉拉对莱农的友善从未有变。
这一集通篇回忆,室内戏码也通盘压抑不安,从画面的色调与镜头的运动即可印证,唯独最后这一小节有所改善。晨光熹微,良有心伤,却因故交重聚,倾扉一晤,已是整集最温馨的一节。
清晨之际,母女惜别。倚在窗口目送母亲离开,回过身来,莱农的心神又被小木箱中的那叠笔记本给攫住了。那是读完小学便辍学的莉拉写下的文字,却令莱农感觉自己分外渺小。
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差不多”的评价。所谓“差不多”,在我看来是一种逃避真实世界与真实处境的自欺行为。
“我”摆脱了那不勒斯吗?差不多;地理上摆脱了,心灵上却并没有。
“我”结交来自知识分子家庭的朋友,我也成了知识分子圈中的人吧?差不多;身份上成为了,思想上却并不是。
“我”通过一关又一关的考试,获得所有老师的欣赏了吗?差不多;成绩单都很优秀,但精神世界一片空洞。
更何况,莱农追求的这些东西,和一个人的终极追求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一种对肉体皮囊的缝缝补补,是外在的枝节,那不是对人格的塑造,不是内在的主干,而是对个人理想的舍本逐末。
莉拉的文字刺激莱农之处,就在于莉拉撕开了真相,无论是否拥有克服它的能力,终归要直面它;这对照出了莱农的逃避与自欺。莉拉的世界没有冰“差不多”是水一说,对莉拉而言,水是水,冰是冰,可辨可分。
莱农的软弱性在将箱子推入水中的一刹那,表露无疑。箱子会从水面消失,“差不多”不存在了,但她心里清楚,箱子就在水底。就像她的恐惧不会因为变更外在而“差不多”从心底消失一样。
莱农在提醒我们,我们汲汲以求的目标都是应予审视的,没有理所当然的目标,更别自欺欺人,将目标冠以理想之名。
莱农在提醒我们,逃避是永无止境的迷宫,我们唯一应做的,是过真实的人生。
此时,我们是否对标题有了更深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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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已经结束,看着这部剧一集一集地成长,从原本单纯的女性主义,衣着了越来越多的政治装束,思想表达更加丰富,情感更加深层,我不由得欣喜、感动(养成系骄傲~)。当然,也正是因为原著和第二季都带有相当的政治色彩,不了解剧集的时代背景,光从女性视角切入,得出的感悟大概会不大全面。写这篇文章,是为了让众多剧粉、原著粉在欣赏佳作的同时,能够有更多层次的体味。毕竟,好的作品,当细炙慢烤,集思广益,博闻强识,方能受益良多。
从第一季到第二季,几乎每一集都观看了两遍,印象中明确提到时间的只有在S2E8中,Pietro对Elena说:“等我两年,等我在大学站住脚,我们就结婚。1969年九月。”而刚刚大学毕业的Elena年龄是22-23岁(大学四年,第一季时Elena上高中说到自己19岁),据此推测,小说女主的出生年份大致是1945年左右,二战刚刚结束,意大利作为战败国,即将迎来一系列的社会变革。
本文中我们主要讨论第二季女主进入大学后的社会背景,也就是60年代中后期,因其与政治思潮最为相关。第二季第一次较大幅度地谈到政治话题是在第三集,Elena和Lila参加加利亚尼老师的家庭派对。在派对上,人们激情地讨论世界变革的方式。加利亚尼老师的儿子Almando主张暴力革命的极端左派方式,Nino和Elena则是希望和平,二者在当时应该同属温和改良派。但是Elena并不一直是改良派,她在第八集和艾罗塔一家吃饭时,观点已完全转向革命(或许是受Franco的影响,也可能是受大学环境和眼前Mariarosa的刺激)。理解Elena的立场要比听懂她说什么更重要,她说的一直都并非艰深,但结合意大利左派运动浪潮,前期的右翼(right-wing),即Elena和Nino这样的改良派,一直是受到追捧的运动leader,而后期,左右分裂,Franco这样的极左已经成为社会革命的leader,这也是为什么Elena在前后表达的观点如此不一样,但均能获得聚会上人们的赞扬——人们赞美那些在高处的领袖,那些先锋,那些主导者,而Elena彼时与现时的不同观点恰好与时代主导者立场吻合。这种转变发生在什么时间,我后面会再提到。
较为开阔的政治图景集中在七、八两集,其描绘的学生运动和思想浪潮可谓妙极。学生运动发生在六十年代中后期。笔者没有研究过意大利战后史,但看过日本战后史,同为战败国,也有一些参考价值。战后日本经济崩溃,从战争时期的经济集中管制过渡到资本主义自由经济,可谓难矣。黑市獗生,贫富差距悬殊,社会动荡。与此同时,苏联向世界展示它社会主义的胜利,无论怎样,工人权益受到保障的宣扬已经赢得了西方世界的声誉。人们希望社会变革,倾向共产主义,要求个人权益的自由解放。
第一枪打响在大学校园,而比萨在1967年发生的学生运动又奠定其作为最早一批学生运动的先驱地位。2月,运动扩展到都灵和那不勒斯,11月,整个意大利大学系统以比萨为中心,都接受了变革思潮的洗礼。最严重的一次反抗发生在1968年3月的罗马朱利亚街区(Battle of Valle Giulia),左右翼(可以理解为革命派与改良派)分别以大学街两头的建筑为据点,与警察直接对抗。这次运动结束后,学生中的左右翼正式分裂,左翼开始占上风,成为社会变革领袖,而右翼主张温和改良,认为激进的变革运动会过早失败。在《我的天才女友》中,右翼代表人物是艾罗塔父子,艾罗塔教授说:“不要仅仅把反抗理解为反抗的行为”,这是在叮嘱Elena这样的年轻人不要依靠激进革命去斗争。而Pietro在Elena说她大学毕业“是一场革命”后,沉默并转移话题。
1968年运动的爆发,有国内国际两个层面的影响。战后国内经济环境较稳定,使得升学率提高,以往人们读完小学、中学就出来劳动(比如Enzo和Alfonso),而现在大学的扩招让更多像Elena一样有资质的人升入大学。以往的大学数量、设施与教师无法满足发展现状,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得不到足够的引导、关照,不再满足于年长者的教诲(如Franco难以听取教授的批评)。与此同时,社会的上层建筑也没有跟上经济基础,大学在扩招,岗位却没有增加,阶级固化严重,大量毕业生面临失业困境,难以完成社会晋升(如Elena因其出身不被建议留在大学任教)。学生们变得激进、热衷于参与社会事务,投入革命浪潮。
更值得注意的是国际形势。与此同时,法国、西德、美国也发生着一波波的学生运动浪潮,当然,鲜红火花不仅开在西方,遥远的东方对左翼分子也有极致吸引力。中国此时进行的WG,被热血的意大利青年理解为“一场自由主义者自发的抗争”,他们争取工人权益,要求工人自由,赢得理想主义者的掌声。如果你对西方运动缺少概念,那么可以参照六七年的香港运动,其受到的外部影响和意大利非常相似。WG对外的左派革命主张获得热烈赞赏,在香港大受欢迎,香港无产者们受祖国的鼓舞,照样讲起了阶级斗争、罢工争权。这种激进运动在意大利国内引起热烈反响,一方面是左翼分子大受激励,另一方面是右翼的恐惧、抵触。意大利共产党右翼领导人阿门多拉(Amendola)发表题为“共产党和学生运动:两条路线斗争的必要性”的著名文章,文章指出,学生运动的总体政治主张与共产党的政治主张是不相容的,它受到中国大辩论的影响,是一条极左路线。
国内国际,两种力量相互作用,让学生走上斗争的核心舞台,他们希望改造社会,改造国家,争取穷人权益,呼吁社会平等。这是一代人的故事,是politicized generation,理解人出于时代,这一点对于理解Nino思想行为以及Lenu为什么能够收获肯定,非常重要。也因此,我非常反对讨论区里有人说Nino不过就是个白左,这是脱离了时代看人物,就容易标签化、粗浅化。
1969年意大利发生著名的“热秋”(hot autumn)运动,这是菲亚特工厂工人抗争的导火索。我认为原著中描写娜迪亚、帕斯卡莱鼓动索卡沃工厂工人Lila进行反抗的情节与这段历史非常相像。“热秋”运动最终导致这场社会革命由学生运动转向工人斗争,这也是看懂即将到来的第三季,即工人Lila故事线非常重要的背景。后续的工人运动,让我们第三季来详谈!
只要一想到怀孕,我就恶心!
在景与人均灰头土面的贫困街区,衣裙合宜、身躯修直的莉拉明目张胆,昂然穿行。阳光点亮她皮肤的白皙,额上那一领杏黄色头巾令她的气质如在云间,全不似在尘土间穿行。
这样的衣装与气质,分明令人想起《麦瑟尔夫人》,两剧所在年代同期,可麦瑟尔夫人那是在纽约城,这里只是那不勒斯一座贫民区。
在第二集开头这个一分钟的镜头中,画面的主体便是莉拉,请看她穿行而过的景深之中,人们不论男女,不论室内室外,都因她而开小差了。或许,应该更明确直接地说,画面中的主体,就是莉拉美妙的身体。
并不需要台词的暗示、明说,但电影镜头本身就是语言。所以其实在第一个镜头这里,已经呼应了标题“身体”。
并不难发觉周围女人眼中的惊奇,男人眼中的欲望。但他们只是背景的一角和画中的一瞬,并不言语,代替他们表达内心声音的是莱农。
可发出这声音的却又既不是那些无名的脸,也不是莱农。是传统在说话。无数信奉这传统的人类的集合和流衍,就是活着的传统。
这传统在说:已婚女人应该待在家里做家务,好生伺候老公,赶快生孩子,浓妆艳抹、招摇过市是大违妇道的。
但咒骂、规训的同时,女人在嫉妒她的身体,男人在垂涎她的身体。
但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她的风采,让所有人看见她去找马尔切洛,让流言和风声尽情传到斯特凡诺耳中,让他生气,让他发怒。
莉拉就活在传统的淤泥之中,自然知道传统。她招摇过市,出乎对斯特凡诺的愤怒,却落在对传统的抗辩。
莉拉高声跨入索拉拉酒吧兼点心店中,两个一闪而过摹写牌客、酒客目光之灼热、污浊的镜头堪称传神。
莉拉在店中言语落落,顾盼自如。马尔切洛像条黑溜溜的耗子从帘后钻出来。米凯莱已有吉耀拉,但对莉拉和莱农调笑频频。
无疑,在莉拉面前,索拉拉兄弟的双眼依旧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莉拉成功掠夺了他们的关注。
我总是被莉拉所折服的一点,在于她对人心的掌握与摆布。在点心店这场戏中,莉拉并不是大马金刀把自己漂亮的身材一晾就完事,她还巧妙周旋,在索拉拉两兄弟间牵引出一种离奇的张力。
她要找的人是马尔切洛,从她走进来后站立的位置、面对的方向、眼神的焦点,都可以看出。基于她报复斯特凡诺的目的,她也理应如此。但她并不和马尔切洛过分热乎,有意冷着他,转脸同米凯莱多说话。马尔切洛却无法自主地被钓着,忍不住主动跟她搭话,承诺要帮安东尼奥。
临了,马尔切洛还不让莉拉付钱。莉拉淡淡推辞一句,就听任由之了。这么做的时候,她怎会不知,斯特凡诺知道之后会有多恼火。但她光放火还不够过瘾,偏要火上浇油。
米凯莱提及马尔蒂里广场裁缝店中莉拉那张婚纱照,他想将它放在市区新开的鞋店里装潢门楣,引徕顾客。
这家店是三家合开,赛鲁诺家供货,卡拉奇家出资,索拉拉家给予店面。
婚纱照之事,和皮鞋事件类似,实在又是一件斯特凡诺任意践踏莉拉尊严的事件。
当初马尔切洛要莉拉做的皮鞋,斯特凡诺就给了他,换来与索拉拉在皮鞋产业方面的合作。因为没有索拉拉襄助,就拿不到市区的店面。
现在显然是米凯莱又向斯特凡诺索要莉拉的婚纱照,而且从米凯莱对鞋店如此上心可见,两方定在争夺鞋店的控制权。斯特凡诺没有马上答应,并非出自对莉拉的维护,而是将婚纱照当作争夺鞋店控制权的筹码,待价而沽。米凯莱见斯特凡诺不答应,于是直接找照片的主人莉拉,说服她同意。
小事并不小,反映的是资产恶霸账面底下的交媾与争端。
斯特凡诺婚前婚后许多事都瞒着莉拉,却又不断在做损害莉拉的利益甚至侮辱她个人尊严的事,莉拉愤慨不已,但她没有发作。她拒绝了参与这她本就无法做主的事,让米凯莱还是找斯特凡诺商量好了。
马尔切洛跑出去向莉拉解释,当初并非自己索要的皮鞋,而是斯特凡诺和里诺给他的,与自己无关。
他的前半句话我完全可以相信,但说事情与他无关,那就太可笑了。他可以拒绝接受那双皮鞋,他可以不去婚礼现场。但他接受了,穿上了,去了婚礼,当着莉拉的面秀了出来。
马尔切洛这段解释还有个作用,它与度假路上斯特凡诺说的话正好矛盾,拆破了斯特凡诺的伪装。
但莉拉对这些男性造作的说辞已经不屑一顾,即便说出的是事实也全无意义,因为他们走近来解释,不过证明他们心中怀着别样的意图。
望着莉拉转身绝尘而去,马尔切洛不甘和愤懑的表情同恩佐眼中的温柔和祝愿恰成对比。诸位,什么叫欲望?什么是爱情?马尔切洛和恩佐的脸就是答案。
开头这段故事之中,我还希望大家注意到的一点是,有多少人用自己的目光注视了莉拉的身体?来往行人、店中酒客、索拉拉兄弟、莱农、索拉拉女主人、吉耀拉、恩佐,无一不对莉拉的身体投来目光。这些目光,自然各有不同。
要知道,目光和身体并非关键,重要的是身体的象征性与目光背后的话语。
粗暴地概括而言,莉拉的身体是对风俗的挑战,众人的目光则是风俗的显露。这是择其大要而言,具体而言自然每个人的目光都是有所不同的。
行人眼中的震惊,妇女眼中的指摘,酒客眼中的垂涎,吉耀拉眼中的嫉妒,索拉拉兄弟眼中的欲望。
索拉拉女主人眼中则是对莉拉当初拒绝自己儿子现在又意图勾引的愤恨。
作为莉拉的朋友,莱农投向莉拉的眼光是惊恐不安的,她害怕这种对风俗传统的赤裸挑战,不赞同莉拉的激进出格之举。
只有恩佐的目光是绝对纯善的倾慕甚至膜拜,莉拉是他眼中的女神。
莉拉甫一进门,便看到斯特凡诺的屁股钉在椅子上,一副凶残的表情。他已经知道莉拉去了索拉拉点心店,觉得大受羞辱,特地赶回来算账。
斯特凡诺撕点心袋的动作令人想起新婚夜斯特凡诺粗暴地撕开莉拉睡衣的细节。从结婚第一天开始,斯特凡诺就从谦逊的大象骤变为凶暴的老虎,张扬威势,挥舞爪牙。
斯特凡诺坐在椅子上,讯问犯人一般。但莉拉早就决意报复斯特凡诺,每一句话都藏着尖锐的讽刺。
“怎么,(我穿得)不好看吗?”——加深斯特凡诺的受辱心理
“我去见你的朋友们了。”——讽刺斯特凡诺背着自己同索拉拉家勾结。
“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没见过女人一样。”——在斯特凡诺的火头上浇油。
莉拉还将婚纱照之事径直抖出来,明示自己知道丈夫在背后搞什么鬼,斯特凡诺果然心虚地低下头。
“我让他跟你谈,因为关于这个店我什么都不知道。”——双关语,讽刺丈夫和索拉拉家暗通款曲,同他们狼狈为奸。
莉拉在向斯特凡诺宣告,你蒙骗和利用我的所有行为,我都已经一清二楚。
斯特凡诺被莉拉惹怒了,由于莱农在场,不便发作,说些看似讲理的场面话支走莱农,自己打算在房里“教育”莉拉。
他快抑制不住的怒火从他进屋时肩膀用力撞一下莉拉的动作可以看出。
莱农是不赞成莉拉的举动的。在她看来,莉拉冒犯了丈夫,而这是不应该的。
“你再挑衅他的话,他会打死你的。”这句话的语气是什么?是仿佛斯特凡诺就是打莉拉也是理所应当、并无不妥的。
这再次提醒我们,莱农和我们的视角、认知是不同的。我们眼中的家庭暴力和强奸罪行,在莱农眼中可能只是莉拉过于倔强而丈夫过于粗暴。
莉拉和莱农的认知也总是参差的,对于男人系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莱农犹在自缚,而莉拉已决意挣脱。
莉拉高声戳破斯特凡诺的虚伪言辞,斯特凡诺最后一丝人性的虚伪也不再保留,兽性爆发,奔涌而出。
屋门砰然关闭,隔着这道门,只听见斯特凡诺疯狂的嘶吼和暴力造成的巨响,莉拉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以想象到,莉拉咬住了牙关,紧衔着自己的尊严,拒绝从牙缝泄露一丝哀鸣。
这样隐匿现场的拍法恐怕比正面展现暴力更为出色,因为这样更令人揪心。
我们和莱农一样,莱农就是我们,只能站在门外,虚弱地拍打,根本不能知道莉拉的具体情状。
她(我们)只有等斯特凡诺的咆哮差不多偃息,无力地沿着台阶一步步离去。
莱农和安东尼奥又躲在废弃阴暗的工厂缠绵,像不敢暴露在光亮下的耗子。
给安东尼奥解决问题之后,莱农告诉了他自己向索拉拉求助的事。
这摧毁了他们的恋情,安东尼奥感到大受羞辱,同她一刀两断。
安东尼奥用力地吻了莱农,如同告别,转身离去。
莱农并没有如之前一样追上去,这或许正说明她对这段恋情的去向心中已有了答案。
这时有一个隐秘的镜头和第一集的工厂情节相呼应,我觉得还挺重要。莉拉望向废弃工厂的窗台,第一集时,那里蹲着一匹黑猫,如今黑猫不见了。
黑猫是莱农心中隐忧的象征,她对自己和安东尼奥的这段恋情并无信心,当初莱农和安东尼奥谈恋爱只是为了与莉拉竞争,爱的成分其实是没有的。
但是莱农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或许源于不愿伤害安东尼奥,或许源于受顺从男性传统的影响。总之,莱农在委曲求全。
现在,安东尼奥主动提出了断,莱农隐秘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她没有成为伤害他人的罪人,也没有成为一个因打破规矩而受到指责的缺德女人。
黑猫不见了,即内心的负担消失了。
其实基于莱农这样的心理,我们甚至可以猜想莱农对安东尼奥说出自己找索拉拉帮忙的事,是她的潜意识驱使她这样做的。但我还是不愿意将莱农想得这样复杂。
接下来一段内心独白,直接揭示了莱农对莉拉挑衅自己丈夫的态度。
她担心莉拉被丈夫教训,但她也反感莉拉利用了自己去对付斯特凡诺。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莉拉成为卡拉奇太太之后,变得实在是太嚣张和张扬了,她隐隐是接受莉拉要被惩罚这件事的。
莱农这样的观念和街区中其他人的观念没有本质区分,都是站在男权传统的角度想问题。
早餐时莱农父母的对话就是一个例子。他们关心的是莉拉婚后的性生活和她的肚子。隐含的语句是,天黑之后,男人同女人做爱,女人服侍男人是一件绝对真理;另外,结婚之后女人要马上怀孕,是一件绝对真理——对于这一点,大家算算每个家庭生了多少个孩子就知道了。
在这不经意的闲谈中,也藏着多么令人窒息的信号啊!
莱农父母的谈话可想而知,不过巷陌野谈之一例,街区内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莉拉是品行不端,妇德缺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不仅是暴戾的斯特凡诺,还有莉拉血亲的父母兄弟,还有善良的阿方索,还有贫困的安东尼奥。最后,连莱农也无法理解她违逆、挑衅自己丈夫的行为。当这么多性格、阶级不同的角色都抱持这样的观点,并且不一定都出于恶意时,我们就不能不思考问题出在哪里了。真的是莉拉有问题吗?是因为她违背了妇道,破坏了丈夫的权威,损害了家庭和睦吗?如果他们是这样想的,我认为真正的问题出在他们自己的认知局限上。因为莉拉所做的,正是发自本能地反抗这样一个不公道的社会体系。
斯特凡诺登门造访的原因很简单,借莱农影响莉拉。如果大家记得,第一季的时候,斯特凡诺为了在市区开鞋店,和索拉拉家做了交易,让西尔维奥做他婚礼的持戒人,莉拉差点悔婚。莉拉的母亲农奇亚找来莱农,才劝服了莉拉接受这件事。
斯特凡诺也知道莱农是莉拉最好的朋友,因此找她来弥合自己与莉拉之间的裂痕。
另外还有一点,她是街区内少有的文化程度比较高的人,大家都尊重她,至少是敬畏她拥有的知识或学历。所以我们看到很多场合,莱农的意见都很受周围人的重视。连她父母都忌惮她,不再轻易训斥她。
斯特凡诺带着莱农去市区裁缝店的路上,影像令我们见识到了那不勒斯不断的变化。这次,还是以汽车来表现。
当索拉拉兄弟第一次开着车在街区飞驰而过时,就吸引了女孩们热烈的眼光。如果您记得,莉拉、莱农和朋友们第一次进城吃冰淇淋,那一次也用了一个高空俯瞰镜头拍摄市区的停车场。但那一次镜头语言是静止而有距离的,现在则是动态而近距离的。盈城塞路的汽车令交通极为拥堵,城市的街面亦在紧急施工,工业水平与生活水平显见得是日新月异了。
斯特凡诺在车中对莱农“诉苦”。
基本上,斯特凡诺巧舌如簧,将自己的暴力行径包装成了自己赚钱养家有多辛苦。
斯特凡诺的话语饱含深情,正如当初他邀请穷人街坊们到自己家做客过节时一样。但我们已经知道了,那次示好为的是他自己的利益。他一惯都是很能讲演的。但是,我们要相信他自己对自己的那句评语:“(我是个)生意人……我不会花冤枉钱。我投入一分钱,就要有百倍回报。”为了生意,他可是连杀父仇人都包容了。
也许斯特凡诺自认为是很爱莉拉的;也许有一些人认为斯特凡诺只是爱的方式不对,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受传统恶习影响成长起来的人。但我相信,没有人会喜欢这种爱的方式的。
但随着斯特凡诺的讲演越来越动情,温情的音乐也渐渐响起,意味着莱农的心理防线逐渐消融,她被斯特凡诺的话语深深打动了,斯特凡诺对她的重视也令她感动。
莱农决定发挥自己“善”的力量,令莉拉“改邪归正”。
而事实正好相反,恰恰是莉拉要帮助莱农突破认知局限。
斯特凡诺大张旗鼓地将莉拉的照片运回来,一展自己好男人的雄风。
退一步说,如果说前面斯特凡诺说的那一段饱含情绪的话语足以打动人的话。那么,最后他还是露出了一个明显的马脚,怪就怪他画蛇添足。
他最后请求莱农说,今天的事就不要告诉莉拉了,没必要的。看起来他像是想当个默默奉献的男人,实际上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莉拉知道他利用她的朋友,一定会跟他翻脸,那样他今天的苦情戏就算是白搭了。
莱农接受斯特凡诺的托付,上门找莉拉来劝说了。
莉拉的那张婚纱照搁在客厅,看起来斯特凡诺践行了承诺,维护了莉拉的感受,不让米凯莱拿到照片。
里诺和皮诺奇娅也在,好在这次他们已经完事,不必折磨观众。
大家的谈话交待了一些新的变化。莉拉将掌管新开的肉食店,卡梅伦也来帮工。皮诺奇娅想要掌管市区那家鞋店,她让里诺给索拉拉说清楚。
不过,更重要的细节是关于里诺的。
皮诺奇娅的话说明里诺和索拉拉家走得很近。这很好理解,市区的鞋店由索拉拉家提供铺面。
里诺今天突然对妹妹做了很亲昵的举动,像是回到了旧日时光。但是莉拉不傻,她知道里诺的目的。其实,里诺也是受了米凯莱的撺掇,要他说服莉拉交出那张婚纱照。从里诺旁敲侧击的话中可以听出来这一点。
莱农和莉拉聊起了照片的问题。莱农认为斯特凡诺不会将照片挂在鞋店中,而莉拉坚信,只要索拉拉找斯特凡诺要,他就会把照片交出去。
莉拉向莱农发起了一个赌约。如果莱农输了,就要在升学考试中每门功课的平均分不低于八分(转眼间莱农就要高中毕业了);如果莉拉输了,就要去私立学校上学,并拿到和莱农同等程度的毕业证。
宿命般忧伤的旋律再度淡淡升起,看到这里,只好又为莉拉叹息一声。她是多么想上学啊,我多想让莉拉输掉这场赌约。
莉拉的话除了流露出强烈的愿望之外,也是在激励莱农。因为莱农现在的成绩不太理想,而升学考试已经不远了。她希望莱农有一个美好的前程,不要像自己一样被迫堕落在泥土之中。而莱农,虽然低调,却是一向不甘心输给莉拉的。莉拉怎会不知道莱农的心思,所以她要立赌约激发莱农的斗志。
两人对望的眼中,是彼此间从未消失的竞争之念。从小到大,这层竞争关系令她们的友谊更为紧密,也更为复杂。
莉拉的腰背挺得直直的,眼睛光亮,从容的笑意和冷峭的话语都重新回来。
她对生活似乎产生了新计划,有了新的想法。
她告诉莱农自己的最新动态。与朋友们出去吃披萨,或是晚上独自出门,她说结婚并不意味着要过老太太的生活。
莉拉的心跃跃欲试,再度升起了改变命运的雄心。
说起安东尼奥时,她直视着莱农的眼睛,带着质询之意,她显然知道了莱农已经同安东尼奥分手。而莱农的眼神有明显的闪躲,显得心中有愧。
莉拉径直问莱农道:“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们找马尔切洛的事?”
莱农扭过头去,回答得很敷衍:“他真可恶!”这种情绪性回答方式,没有实质性内容,正是一种逃避面对真相的体现。
但一听到莉拉讽刺斯特凡诺,莱农不干了,她郑重地为斯特凡诺辩护:
斯特凡诺很爱你;斯特凡诺给你自由;斯特凡诺让你参与家族生意;斯特凡诺让你当阔太太;斯特凡诺总是在工作;斯特凡诺要你生孩子是合法的男性需求。
莉拉愤怒不已,两人的争执前所未有地尖锐。莉拉说:
你根本不了解斯特凡诺是什么人,你也根本不知道我在经历什么,你只会说些空话,你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争执情节是本集高光所在,而莉拉最后说的一小段话才是震撼心灵的精华所在:
你知道梅丽娜现在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吗?哪怕吃一点也会吐!你知道朱塞平娜因为心悸整夜无法入睡吗?每次他去监狱探望丈夫回来,总是哭得一塌糊涂,谁也安慰不了!我只要一想到怀孕,我就恶心!
莉拉的话之所以震撼人心,在于她不像莱农那样,只将视线停在问题表面,她将目光落到了每一个个人身上,具体指涉出她身边的女性的生存状态。真实,直接,赤裸,所以震撼,所以深刻。
反观莱农,问题何在?
对阶级性质的混淆,对女性处境的忽视。
莱农出自贫穷阶层和女性群体,却对这二者都缺乏理解、观照,反而成了这二者对立面的拥护者。现在的莱农,并不是迷失了,而是还不够深刻。她只是在用她目前所知的知识理解社会。而当她受教育程度越深,她反而离自己的阶层和现实越远,反而失去了对自己所属阶层的直接体认,对现实问题的直接观察。教育和知识,暂时地令她昏聩、盲目了。
最好的朋友也不能理解她的所感所想,莉拉非常痛苦,而且无力,内心痛苦的爆发使她损失了所有力气。
她的双手缓缓滑过自己的肚腹。斯特凡诺曾说,这里藏着一剂毒药,使她无法怀孕。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她怀了孕,那里才真的诞生了一剂毒药,那毒性,足以日积月累地,将她麻痹,令她迟钝,让她像梅丽娜、朱塞平娜那样,疯疯癫癫,恍恍惚惚,度日如年,直到衰老垂死。
需要明辨的是,莉拉不想要孩子,指涉的根本与孩子无关,与是否喜爱孩子无关。莉拉的处境,乃是那个社会之中,女性处境的缩影。千百年历史的灾洪,那一瞬凝聚成莉拉双手之间的那一圈腹部。只要女性还活在那样一个社会,女性就会被拖垮,不论孩子、家务、丈夫,都会把她们拖垮。因为她们并没有真正的自由,为丈夫怀孕生子也并非合法义务,她们不应该被困顿在琐事之中,而应有自己的选择权。当莱农发觉自己对安东尼奥毫无爱意,却又不敢坦率地跟他提出分手时,她意识不到是什么绑架了她的思想,意识不到是什么在替她做决定。她也意识不到这样的处境有多不自由,有多可悲。
回去的路上,莱农看到了朱塞平娜,她神情恍惚,就那么踟蹰地走着,仿佛剥离于周遭环境。
她叫住了朱塞平娜,问她过得怎么样,第一次听她自述自己的生存处境和对生活的感受:
“我还能怎么样?挺好的……就是忙着养活自己……卡梅拉和帕斯卡莱是我活下去的盼头,不然我就……太难了……”
对莱农来说,这么多年来,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似的。那些日常的生活就那样如常地流逝,以至于我们已视若罔然。
一路之上,莱农仿佛第一次身处在这个她生活到成年的街区,仿佛第一次用自己的双眼平视这熟悉的一切,仿佛第一次她的视线有了明确的焦点——而不再只是身在泥涂,心在远方。
她的视线缓缓平移,她第一次看见了她们:
杀死阿奇勒·卡拉奇的曼努埃拉·索拉拉神色剽悍地步过大街。
文具店的女老板叫住了莱农,她手中抱着一个小孩。如果大家记得,她曾让莱农假期时帮她照顾自己的小孩,因为她忙不过来,但现在显然她又生了一个。
她缓缓走动,看见两个女人在鞋摊前一买一卖,讨价还价。
太阳底下一个妇女正抱着小孩,小孩在哭闹。莱农停下来,忽一个特写,指代莱农的视线凝聚,她看到女人眉间和唇边的法令纹深刻,相貌苦不堪言。
莱农仿佛第一次细察到这些女人的表情,于是继续深看下去。于是她看见菜摊前三个妇女为菜价而争论时的脸,那些脸都是不见欢愉徒见衰疲的。
莱农走到一个街口,看见一个年轻女人一面买东西,手中却抱一个,脚下还牵一个。
身边忽然掠过一道风,一个母亲正在追逐自己乱跑的孩子,口中还在大声呵斥,表情狰狞。
一转眼,她又看见街角一个老头正在侃侃而谈,两个太太在他面前,谄媚附从般地笑,其中一个是莉拉的妈妈农奇亚,正发出嘎嘎难听的笑声。
莱农被震住了,环顾四周,剪刀摊前的女人,面包摊前的女人,她们一个个都拥有如此真实、丰满而各异的表情,令人动容。她们唯独缺少一样东西,就是真心的笑容。
不需要书本上的知识来解释,不需要空泛的理论来指证,不需要动听的意大利语来说明,只需要在这条你曾走过无数遍的街区重新走一遍,认真看一遍,生活是什么样子,女性的生存状况是什么样子,一一所指,历历可见。
霎那间,莱农和莉拉的身体合而为一,莱农和莉拉的情感合而为一。她确信了,那一晚莉拉被斯特凡诺强暴。她理解了,莉拉不想让自己再重复这样的女性历史。
你知道吗?你知道的,这部电视剧体现的绝不只是两个女人的相爱相争。某种程度上来说,莉拉是我们景佩的抗争者。但在绝对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牺牲者。只有莱农,才能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一个幸存者。两人间有许多共同点,但这一点是两人间的巨大遭遇落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莉拉教育了莱农,莉拉成就了莱农。如果没有莉拉的沉沦,我很难想象莱农不会沉沦。
莱农的认知再度突破了,用第一季第四集的概念来说,就是“边界消失”了。老年莱农回忆起那一刻的豁然开悟:
“她们的身体被消耗了,她们的身体越来越像她们的丈夫,再被父亲、兄弟利用,结束与广袤、庞杂的家庭根系之中。是从怀孕开始的吗?是因为要做家务吗?还是从挨打开始的?莉拉那精致的面庞会冒出她父亲的特征,而我的身体也会浮现出我父母的样子。”
镜头蓦然升高,一直居于画面主体的莱农迅速缩成一个点,仿佛确认了她同周围这些人一样渺小。但也可理解为,她终于融入、理解了自己的街区。在我看来,她只是被还原了,还原到她本来的位置。明确了坐标,才能明确方向。
莱农仔细看了墙上张贴的成绩单,自己只是刚好及格,但这已经令她颇感庆幸了。
加利尼亚老师格外关照,借她一些书看。加利尼亚老师仪容清雅、净肃,是个优裕的中产阶级人物。她看到了莱农身上的天赋,寄望她能有所成就。
一路走来,都有提携、鼓励她的老师,这也是莱农的一种幸运。
莱农又见到了那名个子高挑的女生,一头长发,面容皎洁,身穿的衣装也价值不菲,那是和尼诺接吻的女友。
莱农羞惭地低下了头。
莱农像往年一样,登门看望奥利维耶罗老师。奥利维耶罗老师现在已经病重难返,虚弱不堪。
但一看到莱农,她眼中又燃起了欣慰和期许。
她最关心的就是莱农的成绩,这会令人觉得她不够温暖,但正如许多长辈一样,他们价值观如此,对你成绩的关心其实就是对你的关心。
一听到莱农没拿到奖学金,奥利维耶罗老师立刻严肃起来:“这可不够好。”
老师为自己今年不能再给莱农找教材而不安,莱农安慰她不要担心自己。
比起从前,莱农更坚定了,更自信了。奥利维耶罗老师见到这样的莱农,凝重的眉宇间缓缓舒解,露出宽慰无极的笑意。她一辈子的教学生涯,等待的可能就是这样的时刻——目睹自己园中的幼李长成大树。
奥利维耶罗从来没有和莱农成为朋友,她没有成为莱农生活上的导师,她的价值观念和寄望都显得太功利了。但她终究尽其所能,为莱农的人生阶梯铺上了头几块砖,勉力让她攀到了墙头,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用一句我所知的地方俗语来说,奥利维耶罗老师对莱农“没得贰心”。
朋友们,您还记得小时候,第一位给你启蒙,助你成长的老师吗?
片刻交谈,已耗尽力气,奥利维耶罗沉沉睡去。
抬眼处,莱农发现墙上的合照。老师也曾年轻,也曾风华,也曾有婚姻。虽然现在,她孤寂、苍凉。
这一个故事章节中小学老师、中学老师的出现,都在为莱农蓄积前进的动力。莱农正面临一个新的门槛,只要翻越过去,外面是无比广阔的世界。
她真的快要离开那不勒斯了。
假期开始了,莱农如约带着文具店老板的子女到沙滩玩耍,她自己则坐在岸上监护,顺便看书。
玛丽莎和阿方索已经成为正式的情侣了,玛丽莎一改在伊斯基亚岛度假的惯例,陪同阿方索在那不勒斯度假。
从玛丽莎那里,莱农得知尼诺的毕业考试很成功,但他显然志不在此,知道自己通过考试后,就一分钱没带,独自去了英国,说要学好了英语再回来。
莱农远远看见莉拉走了过来。阿方索说,莉拉要跟你说件事。
莉拉是同安东尼奥一起走过来的。安东尼奥同大家打招呼时唯独没看莱农,下海游泳前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莱农一眼,脸上透着失望,还是没说一句话。
莉拉走过来时脸上就不见喜色,和莱农坐下,她第一句话就是:“狗屎一样的十七年。”
一瞥眼,莉拉发现莱农正在读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脸色大变,质问莱农书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不同她说。
莉拉的强势显得很过分,她的情绪也挺反复无常,这是她一向的问题。但因为莱农在看自己没看过的书而生气,这就不仅是情绪的问题了。
这有关知识,有关接受教育。
请联系一下之前的赌约,从那个赌约就可以看出莉拉虽然辍学多年,但她从未放下学习的念头。现在,她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重返学校的机会,莱农却能安然享受阅读的快乐,这猛一下刺激到了她。
莱农向莉拉谈起了尼诺的学业和动态,莉拉漫不经心地听着。
莱农因为得知莉拉也有复读的心意,所以对她说,我们也有机会像他一样,游学、旅行、自立。
可是莉拉已不似先前高昂的兴致,淡淡问了一句:“他学习很好吗?”
莱农温和地说:“和你一样好。”
莉拉转过脸去,面色几乎青黑,对莱农的美好期许不作任何回应。
这件事就这么略过,莉拉说起其他事。为了鞋店的经营权,米凯莱和里诺吵了起来,最后斯特凡诺出面,双方妥协,由吉耀拉和皮诺奇娅共同管理。
但斯特凡诺做出了一个让步,他把莉拉的婚纱照交出来了,挂在店里。莉拉的预言丝毫未错,她的确看清了斯特凡诺是个什么样的人。
莱农赌输了,遵守赌约,她每门功课的平均分要达到八分。但这并不令她烦恼,她难过的是她没能通过这次打赌成功让莉拉返回学校。这样的话,她那些一起学习和旅行的期盼就化作泡影了。
可是对莉拉来说,影响她做决定的并不是这个赌约,而是——
海潮来回地拍打着,明明是晴日,却显得风很凉。
“莱农。”莉拉沉默片晌,仿佛鼓足勇气似的,回过头来,不知是郑重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怀孕了。”
两人对视良久,各自无话,只有潮声犹自徘徊着,却打在人的心扉。
画面暗却。
这个结尾如此平淡,没有多余的言语,多余的表情,多余的动作,平淡到快要感觉不到一丝情绪的波澜。镜头停驻,一切交给观众自行思索、感受。
然而线索和答案都是存在的,存在于情节间的前后呼照。
当思及莉拉本集对女性生存状况的控诉之辞,思及莉拉对女性命运轮回的悲愤之怒,隐痛如深谷碎石、当空裂帛,其声沉闷无比,却响彻心灵。
雨点般密集的棍棒,都打在隐秘不见的痛处。
莉拉终未能避免被卷入那条女性循环往复的轨道。
这个结尾就是这样一道喑哑却彻亮的嘶鸣。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我情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开镜第一瞥,是帕斯卡莱浑身脏兮兮,在建筑工地做繁重的工作。其实这一笔没有,又有什么关系?本集故事帕斯卡莱根本不会参与。
但没有这一笔,又大有关系。这是本剧及其原作从未忽视、从未剥离社会总体环境的体现。充满人道的凝视与同情是一种恒温的视角,它比燥热的批判与冷酷的无视都更持久,更有力。
当我们看到镜头从帕斯卡莱扛着建材的肩头正常移到装潢一新的卡拉奇肉食店时,当我们看到最底层的苦难生活与地方豪强的繁荣扩张比邻而处,与不断翻新的城市面貌融成一体时,它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有什么隐含其中,只是并不直露。
莉拉刚出现就让人吓了一跳,明明有孕在身,却哼哧哼哧地干活,高声粗气地说话,显得焦躁易怒。
尽管莉拉早就猜到斯特凡诺和里诺会再度利用她,但当事情发生时,她还是照样怒火万丈。
担起掌管新肉食店的工作,却把自己像个伙计一样使唤,更像是一种愤怒的发泄。
与此同时,她也利用手中的权柄,用金钱帮助自己的老朋友们。这一方面是莉拉的真心帮忙,一方面同样也是她对斯特凡诺的故意发难。为了新肉食店能够顺利营业,有人经管,斯特凡诺肯定只得忍气吞声,照莉拉吩咐的办。
莱农理解莉拉这样作天作地,是在宣泄内心的苦痛,以消耗自己一切空闲与体力的方式来抵消内心的恐惧与悲哀。
莱农猜测,莉拉还有一个未宣之于口的原因,那就是“耗尽内心那股涌动的能量”。这“涌动的能量”就是指她怀着的胎儿。
莉拉的折腾并未停止,在她怀孕的第十周,她又去新开的鞋店折腾,这显然是她预谋已久的一件事。
与鞋店有关的所有人都被她召集过来,她要当着这一众令她恼火之人的脸,犯下公然恣意的报复之举。
而莱农,是被她找来的共犯,就像儿时两人玩那些惊险刺激的游戏时一样。
莉拉故意表现得像患了强迫症一样,一众人排在那张婚纱肖像前,不知道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但莉拉坚持,就是有问题。
尽管面临质疑和责难,但莉拉气场十足,颐指气使,声色不容抗辩。
她命令索拉拉兄弟将肖像放在地上,叫上莱农,拿起早已准备的工具,对着画框中的自己泰然下手。
一刀割过,她兴奋不已地望向莱农的眼睛,儿时的天真就在这一刻回到了她的眼眸。
眼看莉拉对那幅肖像割、划、剥、移,众人纷纷按捺不住,只觉得她是在率性胡闹,戏耍他们,个个挟愤而走。只有米凯莱持郑重对待的神情等待莉拉的创作。
斯特凡诺心中想发作,见米凯莱从容淡定,又不便发作,疑惑地扭头望去,希望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答案似的。
但米凯莱对他非常不屑,独自转到外面抽烟,斯特凡诺也只好依葫芦画瓢坐下,百无聊赖地抽烟。
然而振奋勃发的配乐,干净利落的动作,光彩熠熠的特写,凝重专注的神情,仿佛齐声呼唤莉拉的这件杰作。
只有莱农能体会莉拉的心情,也只有莱农知道莉拉要做什么。她激动的是,自己能见证和参与这样的时刻。而这种认知均衡、相互通感的时刻,也是两位女主相处得最为愉悦融洽的时刻。
半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大功告成。
莉拉招呼众人来观,但镜头一直没有正面交待这幅作品。这令我心中颇为担忧,生怕这么重要的元素会被留白处理。因为一旦留白,这个情节应有的戏剧高度就会功亏一篑。
看过之后,吉耀拉、皮诺奇娅、里诺均对莉拉的处理极表不满,马尔切洛听弟弟的,斯特凡诺什么也不懂却不想暴露自己什么也不懂。
莱农表示自己见识过类似的表现形式,对莉拉表示力挺。
然而镜头语言强调,人狠话不多的米凯莱才是这里掌有最终话语权的人。一番深思之后,米凯莱对莉拉的作品表达了赞赏。他解释道,莉拉的意图是突出美妙的腿部以及脚上的皮鞋。
斯特凡诺见状,不愿跌份,也伪装得像自己拥有决定权似的,连忙对米凯莱的观点表示附议。
但斯特凡诺实则是鼓着一肚子火的,仅从生理上他也能感受到莉拉透过画面传导出的挑衅之意。
他越是盯住那幅画,越能感到画中的莉拉对他扑面而来的嘲讽。
镜头终于正面展示了莉拉的创作。这是一幅经割裂、撕脱、分解、移动、粘贴、重组之后的作品。
但这幅作品到底表达了什么?
要知道莉拉做了什么,我们先要知道原本这张婚纱照意味着什么。
将一个女人的形像摄入胶卷,印在纸上,框入画框,陈于橱窗,或是挂在商店的墙上,就是一个将女性物化为商品和消费物的体现。胶卷、印刷纸、木框、墙壁、橱窗、商店,以及消费者投来的目光,共同囚禁了这位女性的容貌,掠夺了这位女性的尊严。他们和它们抽空她的所有信息,罔顾她的一切内在,单只呈现出她皮肤的光洁,眉目的秀丽,身材的拔众,神态的妩媚,彻底将女性表面化、片面化了。就如锯下整棵大树的一个截面,撷取整个生命体上的一个切片。这是野蛮的曲解和粗俗的浅释。这是纯粹的鬻卖行为,借美好的女人体招揽生意,敛聚钱财。如此而已。
而莉拉做的事就是对以上之物的抨击和反讽,颠覆和超越,从而完成了某种自我救赎。莉拉的所为本不为艺术,却成就了艺术。
具体而言之。
这张作品的重要媒材是充斥整个背景,对主体肖像形成合围的报纸。报纸可以指代外部舆论,社会评价,道德规范。而舆论由男性掌握,社会由男性主导,道德由男性定位。这一切由男性发出,而接受者为女性。日常生活中,女性就为这些杂乱却明确的男性规制所淹没,耗尽体力与精神。
一系列切割与分裂的手法,如同女性被男性意志的凌迟。在男性的世界中,女性变得支离破碎,瓦解崩溃。而在一刀一划之间,莉拉在借这种自我毁灭和纵容式的喷薄,抒散内心的悲愤、绝望与决绝。
肖像的面部被切分开来,经位移重组之后,眼部得到突出。肖像下部的线条汇聚方式,也将视线的焦点导向肖像的眼部(所以并不是为了突出腿部和鞋子)。如果说,原始肖像中莉拉的眼神是温驯的,那么此时,肖像中莉拉的眼神变得绝不再温驯。当你怀着亵玩的眼神,试图掠夺肖像的美貌,你会受挫,因为肖像已不再顺从于你通常的观看方式,故不再顺从于你。
眼部是心灵的门户,是精神力量的所在,它凝视着观众,传递的是作者的语言和讯息。而怀着不同目的和不同价值观念的人获得的讯息是不同的。莱农得到的是与创作者之间心灵共振后的欣喜,而斯特凡诺之流只会感到被挑衅和被冒犯。因为这幅作品不再投合斯特凡诺的心意,只存对他的叛逆和讥讽。之所以如此的深层原因,是斯特凡诺的目光充斥着罪恶的男权色彩。
当你理解共情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是审美的享受,当你企图控制凌驾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只会是更强烈的反作用力。
一半是借着胡闹的冲动,一半是借着表达的欲望,莉拉半自觉地完成了对旧道德、旧传统的颠覆。当斯特凡诺站在画前,恼火却无可奈何的时候,莉拉对他完成了精神上和心灵上强有力的反击。你越是对我不满,越说明我攻克了你,我不再是你的附庸,我是能左右你的情绪还令你无可奈何的人。而这种情况,恰恰是从前女性面对男性时的感受啊!现在反过来了。
整个情节、这幅作品,亦完成了破题。“抹去”的直观含义是莉拉抹去自己的那幅婚纱肖像,更内化而言,是指莉拉借这个举动想要抹去内心的痛楚,甚至抹杀那个痛苦的自我。可如上所言,最终莉拉做到的,显然远不止这一点。
霓虹招牌装潢完毕,然而店名是“索拉拉鞋店”,“卡拉奇”和“赛鲁诺”均没有出现在招牌之上。
莉拉怒斥里诺的软弱,还戳破了夫、兄均欠了索拉拉家高利贷的事情。
索拉拉家的女主人曼努埃拉经常穿行在灰尘漫天的街头巷尾,其实就是去放贷和收债。阿奇勒被谋杀的重要原因,是他抢占了索拉拉的放贷市场。
莉拉度完婚假回卡拉奇的旧居所,在聚会上里诺不是拿出一枚戒指送给皮诺奇娅吗?当时莉拉就不知道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其实很有可能就是借了贷。
莉拉受里诺这么一气,腹部疼痛,流了产。但她脸上却带着神经质的笑,兴奋地冲莱农确认:“孩子掉了吧?”
她那样折磨自己的身体,消耗自己的精神,原来就是奔着这个结果去的,她成功耗尽了内心这股涌动的能量,胎儿死了。
莱农的古典文学成绩出色,在加利尼亚老师面前对答如流。课上的内容出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诗人卢多维科·阿里奥斯托的代表作,由他编著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也叫《疯狂奥兰多》),内容据说是将充满神话色彩的骑士冒险故事同现实生活融为一体。我没看过这本书,但莱农讲述的这个女性角色和莉拉倒是很像。
不过阿里奥斯托的诗我可能知道一首,陈丹青谈文艺复兴艺术的节目《局部》第三季的第一集引用了他的一首诗:
查理王率军来犯关我何事?
我在碧阴下休憩,
听流水潺潺,
静观收割者的殷勤。
而你,啊,我的菲利斯!
将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伸来白净的双手,
为我编织花环,
哼唱悦耳的歌声。
下课时,加利亚尼老师问莱农平常读什么报纸,莱农支吾着答道:“《罗马报》。”这是多纳托供稿的报纸,在伊斯利亚岛上,他曾念过自己登在报上的文章,因而莱农知道,其实平时她并没有读报的习惯,因为家里也没钱订报。
回去的路上,莱农在车上看报,发现其中有一篇文章,刊登了莉拉创作的那幅作品。她跑去找莉拉想要分享自己喜悦的发现。
流产之后的莉拉如同卸掉了巨大的包袱,戴着金灿灿的耳饰,精神焕发,在肉食店忙前忙后。
卡梅拉被莉拉安排在店里工作。她招呼莱农看恩佐寄给自己的明信片。安东尼奥也给莉拉寄了明信片,却没有寄给莱农,而且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莉拉将莱农叫到货物间,莱农将那篇新闻给莉拉看,莉拉却解释说,其实这是米凯莱花钱买的稿子。
莉拉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篇文章给莱农看,这一篇却完全站在唱反调的立场,作者是多纳托。然而莉拉偏偏说这篇写出了实话,其他的都是花钱买的谎话。她还拿着大把簇新的钞票,讽刺金钱的肮脏。这份不屑和鄙夷,确然属于莉拉无疑。
这段工作经历,令莉拉把手中金钱的来路去向——其实就是资本流通链摸得一清二楚。斯特凡诺的资本来自阿奇勒,阿奇勒的资本来自黑市与高利贷,肉食店和鞋店都是这些资本累积起来的。可没有索拉拉的市场资源和股份介入,鞋店里的鞋一双也卖不出去。两家罪恶多端的地方资本家,就这样联手合作,敲诈剥索,循环积累,越滚越富。即便是莉拉和卡梅拉辛苦赚的钱也不干净,斯特凡诺教莉拉在秤上做手脚,而莉拉很快学会了更聪明的欺诈伎俩。
莉拉的结论是,这些钱永远都不干净。
因此她要按自己的想法花这些钱,用来给帕斯卡莱出补牙费,给朱塞平娜补贴家用,还用来给莱农买全新的课本。
莉拉自己身在她至为反感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她只有尽其所能,帮助自己的朋友。
莱农的眼中,除了感动,别无可容。
莉拉吩咐店里的搬运工将笨重的书籍送到莱农家,莱农的母亲打开一本新书,不是“看了看”——她不识字,而是“闻了闻”。
“有股香味,莱农。”
这句台词多么好,如果你是一个一辈子没见过新书,只见过发了霉的旧书的人,大概也会有这样的第一感受。
“都是新的,莱农。都是新的……”
母亲失声哭起来,整张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母亲从来没有能力为莱农购买一本书,甚至因为她要继续上学作势要打她,是莱农的父亲支持了莱农。但第二天,她和莉拉逃学去看海,被母亲发现了,她恼怒而失望,和丈夫大吵了一架,讽刺丈夫连女儿都不敢教训,维托里奥愤而暴打了莱农一顿。
莱农从小就对母亲心怀恨意的,母亲比父亲对她更严苛。但这种严苛我现在更为理解了。因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是更辛苦的,莱农要读书,意味着母亲要更操劳,父亲相对而言没有母亲那么辛苦。因此,母亲会更加反对这件事。
但母亲内心还是希望她远走高飞的,出发去伊斯基亚岛那一次,母亲瘸着腿,拖着肥胖的身子,执意将她送到码头上。
在长大的过程中,莱农越来越理解这个社会,越来越理解女性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不易。她轻抚着母亲的肩背,眼中青涩的仇恨已经溶解。
场景一转,来到城区的大街上,画外音介绍,在双节期间,索拉拉和卡拉奇赚了很多钱,收益主要来自莉拉设计的皮鞋。所以我们看到镜头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腿部拍摄,行人脚上都穿着一双皮鞋,这其中该会有多少双脚踩着赛鲁诺牌的皮鞋呢?
但皮鞋生意要持久兴旺下去,需要皮鞋的款式保持更新换代的强度,米凯莱召集会议的目的在此,他之前频频接近莉拉的目的也在此。因此,莉拉没来,他根本没心情启动会议。
见斯特凡诺不肯交出莉拉做鞋样设计工作,米凯莱直接把他叫出去:“你过来一下,我们再说个事。”
说什么事呢?斯特凡诺在米凯莱面前如此气短,可见自己是被别人捏在手中的。能有什么事?不外乎提醒斯特凡诺与自己家的债务关系,或是以撤回铺面要挟他。
主事的男人出去了,里面两个女人为了争夺事实上彼此都不具备的权力又吵了起来。混乱中,莉拉墙上的画像突然自燃,玄幻莫名的景象,将在场之人震得呆了。
两个女人据此散布莉拉是魔鬼附身的巫婆,有拒绝上帝馈赠,和降祸于人的异能。
她们这样挤兑莉拉,可以视为男权社会中女性同女性间的相处境况。为了自身本就无从保障的权限,联手排挤一个更能得到男性青睐的女人。而共同联手的女人,眨眼间又会为了同样的目的,反目成仇,捉对厮杀。
男权社会中也有各种各样的女人。皮诺奇娅和吉耀拉是依附男人并仗势欺人的那一种,莉拉是因智慧和容貌被男人讨好利用的那一种。莱农与他们都不同,她是有希望脱离这种困境的那一种。然而,这种说法可能太理想化了,什么叫脱离呢?脱离到什么程度叫脱离,如果社会的本质并没有改变的话?脱离出去了,就意味着莱农变得更好了吗?有没有可能她变强后自己也成为制造不公和维护不公的一份子呢?
在莱农与莉拉试衣的情节中,利用镜框形成了一种暗喻。
镜框的边线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令人难受的界线,莉拉坐在镜框之中,莱农坐在镜外。
在这里,镜框既是圈禁莉拉的社会囚笼,也是将莉拉和莱农逐渐割裂的阶级界线,甚至是两人情谊的裂痕。
莉拉告诉莱农,自己不会再设计鞋子了,不仅是因为不情愿,也是因为脑袋里的灵光已经消失了。当初她之所以能做到这天才般的成就,也是因为莱农对她形成的激励。
莉拉神情黯然,向莱农倾诉自己现在所处的无望的境地,她很想挣脱出去,却被强大的反力吸附在这座泥潭之中。她成了恶的一部分,她脑子里不甘于命的灵光也被用来助长了恶。她对莱农说,不要再相信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
在莉拉缓缓诉说的同时,镜头不断往前推移,直到画面中只剩她独自一人黯然呆坐于无边的画框之中。
莉拉说,那幅画烧掉了,烧得好,让这段婚姻、这些衣服、索拉拉兄弟,还有鞋子,通通都烧掉才好。
绝望,孤苦,挣扎,都熔碎在这团火里,在这些话语中。
但除了那幅画,其他一切都还在,坚硬如铁,一个莉拉挣不脱这些。她只能继续这种生活,别无他法。
而此时的莉拉,最需要的是莱农的陪伴。
莱农自惭形秽,不想去参加老师家的聚会了,但莉拉目光灼灼地说,她可以陪莱农去。
莉拉对知识阶层的生活是充满好奇的,她频频发问,关心加利尼亚家的房子是否靠海,家里的孩子有没有念书。
但她对知识阶层并没有莱农所具的那种敬畏,她前去的目的,除了好奇,更大程度上是想挑战他们,甚至是征服他们。
暴怒的斯特凡诺忽然冲进家门,原来他得知了莉拉纵容皮诺奇娅和里诺在自己家胡搞,并且皮诺奇娅已经怀孕了。其实莉拉为他们提供便利,就是对斯特凡诺的一种报复,搅乱他的生活,令她感到快乐——一种扭曲的快乐。
令斯特凡诺最生气还不在于此,而是被自己的妹妹嘲讽自己搞不定女人,无法让莉拉怀孕。
关于怀孕这件事,在男权社会有着别样的意义。一个女性婚后若不能马上怀孕,竟被视为魔鬼附身的巫婆。而一个男性,若不能令自己的妻子怀孕,便会被所有人耻笑。斯特凡诺迁怒妻子的丑态何其可鄙。但,男权社会压制的,岂止是女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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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被家暴的莉拉转过身冲着莱农,脸上又浮现出那神经质一般的笑:“那么,莱农,你会带我去吗?”
短暂地抽离这死水的日月,对莉拉而言已形同救命稻草,或偶尔浮出泥潭后的一次呼吸。
莱农答应了带着莉拉去参加聚会。
莱农为聚会准备的发型令我想起希区柯克《迷魂记》中的女主角金·诺瓦克。厚重的云鬟,深蓝的衣裙与笨重的眼镜都令她显得过分成熟。为了持续地让现在的莱农显得老气,以凸显她今后的改变之大,造型师真是煞费苦心了。
莱农发自内心当然是不乐意莉拉同去的,她一直认为莉拉才是那个闪耀的发光体,自己只是莉拉强光下的阴影。她总是担忧莉拉一旦获得了舞台,只需通过短暂的亮相就会将她辛苦挣得的荣誉一扫而光。
她又担心莉拉因为未接受什么教育,只会说土话,一张嘴就会丢她的脸。
总之,她是左也担心,右也担心。
斯特凡诺倒是将自己拾掇得比两位女士更为用心,他也想上去,但莉拉冷冷地打消了他的幻想。
教育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这个社会的人群中间。教育,是一种连金钱也无法取代的无形资本。教育和金钱一样,也是一种权力资源。一无所有的莱农正因有了这份资本,才能在这可耻的权力社会中逐步晋级。当然,我口口声声所提的“教育”,并不等同知识,其实就是文凭。
加利尼亚居住的地方是一栋高峨却陈旧的宅邸,这似是以人物所在之环境隐喻人物自身。加利尼亚也是这种博学高尚却终究陈固甚至封建的人吗?
莱农问莉拉如何说服斯特凡诺放自己出行的,莉拉说:“假如我要一样东西,只要表现得像个婊子一样就行。”
莱农生怕莉拉待会儿也这样粗俗地讲话,拜托她注意,莉拉刹那神伤。
许多细节都在暗示莱农与莉拉之间有一道裂痕在逐渐加深,身份和阶层的区别将逐渐扩大为彼此之间的鸿沟。
莱农自信地引着怯退的莉拉使用电梯的细节,已显现出两人在某些时刻的主次倒置,莉拉已不再是全部时刻的主角,莱农也不尽然只能做阳光背后的阴影。
这场聚会莉拉可说是满怀期待而来,却从始至终都坐在了冷板凳上。
加利尼亚的儿子阿尔曼多一见到莱农便是五体投地的样子,对莉拉却不曾多看一眼。
莉拉一个人落在背后,脚步轻盈得仿佛她不该存在。
加利尼亚爱屋及乌,牵起莉拉的手,却在发现莉拉的婚戒之后,没再对她多说一句话。
莱农被加利尼亚一家人热情招待,又被加利尼亚的一对儿女简直狂热崇拜。莉拉面色紧绷,无人搭理,成了溜在后面的小丫鬟。
稍微影响莱农心情的是,尼诺的女友原来就是加利尼亚的女儿娜迪娅,但娜迪娅是她的粉丝,这冲淡了她的心理落差。
莱农很快融入年轻人的舞会,只有莉拉一个人站立在狂欢之外,与黑夜连为一体。
这出舞会情节会令人想起第一季第四集的舞会情节。两相对照,莱农和莉拉的处境、心情正好对调。
莉拉成了整个环境的局外人,她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挫伤。从还没上楼前莱农的提醒,到莱农的大受欢迎,到没有任何人关注她,她原本的高昂心气已经只剩下黯然神伤。
我们可以说莉拉和满屋子的人之间有一道教育的界线,但我更想强调莉拉给自己画了一道心理界线。她的自卑源于她自己就没有超越教育与阶层的迷障,强势的莉拉并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超人。她尝试挑战知识阶层,恰恰确证了她对知识的执认。
跳舞时有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莱农人在跳舞,心却在尼诺身上。她似乎很担心尼诺和莉拉搭上话。莉拉消失在视线之后,莱农急忙望向尼诺,发现尼诺没有和莉拉在一起,她这才兴高采烈地摇摆起来。
舞蹈结束之后,莱农找到一个人闷在书房的莉拉,拉着她加入了加利尼亚和学生之间的时政辩论。
师生三人讨论的话题很大,涉及全国乃至全球的社会变革问题。
阿尔曼多相信,要解决贫富鸿沟,消灭阶级剥削,暴力革命是不可避免的。
加利尼亚认为,解决社会问题需要长远的计划。
尼诺声称,创造世界和平,关键在于坚持科学与人文的信仰。
辩论中提到了意大利非暴力运动的代表人物丹尼洛·多尔奇,1958年美国对黎巴嫩的武装干涉,贝鲁特则是黎巴嫩的首都。
尼诺和阿尔曼多争辩的时候,口若悬河,论据翔实,对历史事件与人物如数家珍。娜迪娅非常崇拜自己的男友,小鸟依人般缠住尼诺的手臂,看得莱农心中焦急。
为了吸引尼诺的注意力,她将自己知道的知识派上了用场,放开胆说了起来,力挺尼诺的论点。当加利尼亚老师念出一首反战的诗歌时,莱农准确地补充了后几句。此举不仅收获了尼诺的注视,还令加利尼亚老师颔首赞赏。
一旁莉拉面无表情地望着成为宠儿的莱农,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莉拉气愤地离开了这个令自己显得格格不入的场合。
回去的路上,莉拉撬动毒舌,将莱农和她的老师、朋友损得一无是处。
在莉拉贬损莱农时,镜头的拍法是,有一半的时候,让观众代替了莱农的位置,直面莉拉言语、目光的冲击,替莱农感受莱农的情绪,所谓打破第四面墙,让角色与观众发生交会。
莉拉是这样贬损那群人连带莱农的:
烂人,恶心,住着古董房子,书上落满灰尘,不劳而获,祖祖辈辈干一样的职业,言行举止拿着端着,没有一种思想是自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互相之间也听不懂,实质上什么都不知道,满嘴词语,一群在厕所撒尿拉屎的猴子,而不是野地里的,你和萨拉托雷都在鹦鹉学舌,扮演他们接受的角色,我宁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莉拉的尖刻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卑,因自卑而愤怒。参加聚会可以看作莉拉对知识阶层的一次亲靠,结果反倒成全了她朝她厌恶的现实靠得更近,因为在她看来,她虽然生活在狗屎里,但狗屎至少是真实的现实。知识阶层的生活状态和莱农学成后的模样,令她对教育祛了魅,甚至对学问也变得缺乏敬意。
莉拉的评断当然片面,态度当然野蛮,但莉拉的话有没有说出一些道理?我认为莉拉至少足够敏锐。
从对已婚女性的态度,可以明确看出加利尼亚的偏见、傲慢。这与他们辩论时的人文关怀是大相龃龉的。他们口中那样关心社会、世界、人类,可是他们眼前的这位已婚妇女,就是他们口中的社会现实,却被他们视若不见,全程忽略。这样的论辩,这样的关怀,能不被认为是与现实脱节的吗?
陈旧而空洞的高楼,高耸而冷清的书架上覆盖的灰尘,确然就是这一阶层因袭旧统,高高在上,自我固化,与底层世界严重隔阂的象征。
他们关起大门,大开派对,在贫穷的废墟之侧,在撕裂的社会矛盾面前,歌舞狂欢,自成一统。
他们自诩为这个社会的精英和智识阶层,生活方式特立独行,思想如他们的生活一样华丽,却只是务虚空谈,一味说出概念和词语,脱离实践经验,对社会实情并不深入,其辩论所针对的也远称不上具体。
而莉拉对莱农的评价也是一针见血的,你和那个萨拉托雷一样,都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以便融入那群人。
莱农口中源源不绝的语句的确不是她自己的观点,她在回忆报纸,复述书籍,扮演作者,她就像一台将油墨喷洒在纸张上的复印机。
莱农说这些话,并不是她有多么想表达这样的观点,她在迎合,迎合自己喜欢的人,迎合拥有判定是非权力的人,她半自觉地曲迎和模仿这个代表知识、文化、声望的阶级,并试图融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可是在这小心翼翼的过程中,却有可能完全丧失自我,弃绝自己本来的身份所承载的意义和责任。
莱农的明智从另一个角度看成了空虚和依附,而莉拉的粗野从另一个角度看则变得真实和自尊。
作者巧妙的地方就在于她将评价隐含在不太客观的描述之中,借人物的主观视角甚至是过激的口吻,对所谓知识精英发出了批评。这样,避免了同一化的论文式批判,又隐匿了作者的存在,以免作者意志干扰文学性。就故事而言,最重要的是加固了书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令人物变得更富生命力。
莉拉的话中还特别提到了尼诺,这看来是作者的一个暗示和伏笔。
对两位主角来说,这场聚会显露出的一个大问题是,莉拉与莱农之间鸿沟的扩大。是的,莱农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穷读书的,可是学问让她开始一步步走上一个更受人尊敬的地位。莉拉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她不会因此受到主流社会的尊敬,她资产的来源会令人嫌恶,而贫瘠的履历又会遭人忽视。一个人在升腾,一个人在下堕,差别自然明显了。
晨曦中的维苏威火山如深黛色的背景布,潮声中的鸥叫与渔人。烟囱中的白烟升入白云,民居一如方盒。
由远而近,灰色与疮痍才显得刺目,房居之间参差错杂,全无章法,是贫乱的本色。
然街头巷尾的市井生活照样声声色色。行人百态,车驾不绝。
剧集中对交通工具的还原道尽了意大利人的时代记忆。
除了满街乱爬的菲亚特汽车,还有黄蜂牌(Vespa)摩托车。在1948年的老电影《偷自行车的人》中,罗马满城都还是自行车。到了1953年的《罗马假日》,电影海报分明就是两位主角摩托车上的风姿。他们骑的那台摩托,品牌正是“Vespa”。
自那晚不欢而散后,莱农对莉拉满怀怨恨,假期也不再找她,离开那片街区,上书店打工。
在书架后,她望见了自己的情人与情敌,尼诺和娜迪娅。两人来找她看电影,莱农没时间,但是三人约好周末一起散步。
望着尼诺离去的背影,莱农不由冲口而出地说了声:“谢谢!”在尼诺父亲那里受到的伤害,她感觉在尼诺那里都获得了弥补。
莱农心想,尼诺和他父亲真是一点也不像。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也不像。这无疑是一道讽刺的伏笔。
会像的,慢慢都会像的。
莱农周末躺在床上等尼诺时看的书是陀翁的《被欺凌与被侮辱的》。
皮诺奇娅上门给莱农送婚礼的请柬。意外怀孕成为结婚的理由,这一点令人愉悦不起来,但即便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依然不断。
皮诺奇娅啼哭着抱怨斯特凡诺对妻子应有尽予,对自己却不够慷慨,让自己大失颜面。那个时代,婚礼成为女性人生中少有的充当主角的场合,也成为女人之间相互较量的战场,因此皮诺奇娅虽然显得蒙昧可怜,但她的伤心并非没有道理。何况今天,这种观念依然存在。
尼诺站在楼下招呼莱农(尼诺身后的小孩子在玩“跳房子”),两人用优美的语言交流几句,莱农急忙换上裙子和高跟鞋,扎好头发,关门时一个旋身,飞快地朝楼下奔去,喜不自胜的表情和“听听堂堂”的足音相得益彰。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
同尼诺说话时,莱农的呼吸都是急促的。看着尼诺的眼睛,莱农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四目相对时,擦亮了一连串星星。
镜头巧妙地转到墙上,莱农的影子弯腰亲吻了尼诺的影子,如此素净、美好的吻。
镜头切回,原来那只是莱农内心的预演,莱农不及行动,尼诺一张口便刺破了她点滴凝结的勇气。
散步的时候,尼诺对莱农说,他认为加利尼亚老师有些教条,虽然他很尊敬老师,老师奠定了他的基本价值观,但他并不赞成老师的一些看法。这可见尼诺是个有独立思维的人,并不唯权威是从。
尼诺给自己送报纸,陪自己散步,莱农本来都很喜欢的,但尼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加了一句话:“有可能的话,让莉拉也读一下吧。”
这句话虽然轻盈,但掺在一堆具有同一性的语义群中,就显得有些扎眼了。令人怀疑尼诺回到旧城区的真正目的。
尼诺告诉莱农,假期自己会去伊斯基亚岛,在一个朋友家度过。他还热情地邀请莱农到时候找自己玩。
尼诺说:“我喜欢和你说话。”这恐怕是因为莱农总是支持他,顺从他,总是甘当绿叶,衬出他的光辉。他所谓的喜欢跟她说话,是喜欢自己说给她听,喜欢让她听自己说话,喜欢听她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话。
两人相谈正欢之际,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从窗口望见尼诺的梅丽娜对着他疯狂地喊道:“多纳托!多纳托!”一声一声,声嘶力竭,锥心泣血。
梅丽娜将尼诺认成了他的父亲。
此时,尼诺的反应耐人深省。
他问莱农:“她在喊我吗?为什么她喊我多纳托?你觉得我长得像我父亲吗?”
莱农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不像。”
尼诺又问:“你确定吗?”
这段对话是对先前莱农在书店外的那段心理语言的正面呼应,而梅丽娜的叫喊则与之反面呼应。两人对尼诺相互矛盾的辨认是非常高超的文学笔法。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尼诺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像”他的父亲?
这里当然不是指相貌上的形似,而是指性格、品行。
尼诺对父亲是憎恶得无以复加的,这正由于父亲造下的那些风流债,尤其是多纳托给梅丽娜造成的深深伤害。
童年那一次搬家在尼诺心中一定留下了永久的印痕,父亲的卑劣行径带给他贻害终生的后遗症。
很有可能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憎恨父亲,鄙薄父亲,立誓今后绝不做父亲这种德行不配的伪君子。
但我们已经看到,尼诺在对待女性和感情这方面,大有问题,似乎在蹈父亲的老路。而且他会问莱农那样的问题,正说明他对自己的认知缺欠甚巨,或许他在逃避认知真实的自己。
尼诺很复杂,我无法一眼将他看穿。目前,我只能这么说:
——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这本已是终生的悲剧。
——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却最终仍变成父亲,这更已是一个希腊式悲剧,一个你竭尽全力仍然无法避免的悲剧。
谁知道呢?或许,父亲就是尼诺的宿命。
当他落荒而逃时,他心中的怯弱猛地浮现,迅疾将他淹没。
此时,我想请您找到第一季第七集,跳至第55:55的位置,这里是多纳托转身离开旧城区的细节。之所以我会这样说,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组相互对照、呼应的细节。
莱农说,尼诺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都不像。可是亲爱的朋友,请您仔细对照一下,他们的神情、步态、穿戴、表演,以及镜头表现他们的方法,真的不像吗?但影像有可能故意误导人,我先不多做评价。
我只是觉得,他连面对这个可怜又痴狂的女人的勇气都没有——就同他父亲一样,又如何奢谈改造社会,改变世界?
莱农望着尼诺远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渗出泪来。
这个镜头和第一季第一集50:00前后,尼诺搬家时,镜头对童年莱农的拍法有点相似(那张广为流传的童年莱农望着将要离去的尼诺默默流泪的截图就出自这里)。
为什么这个男孩总让她哭泣?
因为她和梅丽娜一样,都错爱了一个人,爱上了一个爱不到的人,一个不值得的人。
也许,尼诺就是她的宿命。
令人惊绝的是,从第一季到第二季,“疯寡妇”这个角色,几乎不见墨痕,但竟先后闪映出莉拉和莱农的宿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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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一口气把新出的天才女友系列第二季看完,从文本到技术都是高水平,作为原著读者有很强的代入感,对贫民社区的环境和贫民日常生活情状的影像呈现完全符合原著中的描写,原著中少做描写的家居陈设和人物服饰这些契合时代风貌的细节通过古典的风格拍摄了出来,不仅美,甚至让原著读者(这里仅代表我)对原著的想象更加具象。第一季的拍摄光线暗沉,接近中世纪晚期的油画风格,而到了第二季显然更明亮些,尤其是对意大利海岛的特写给观众带来优美舒适的视觉享受,节奏也比第一季要紧凑,加上极高的还原度,原著读者很轻松地再次进入故事中去,并且有了新的观察。
什么样的观察呢?几年前看原著,觉得莉拉和莱侬是相互支持又相互抵抗的双生花,即使也模糊地感受到关于这两个女孩的故事远远不止对女性友谊的展述,就像很多人把这套书定义青春伤痛类小说一样不全面甚至是误读,但由于它私人化的视角以及细碎的语言风格这些原因,我们很难一下子把那些深刻弘大的主旨从繁多的细节中提炼出来。这次看剧,抽离掉大量细节的铺陈,在影视版的《天才女友》中了关于莉拉的“良心”和莱侬的“女权”一下子变得更明晰了。
这两个人是整个街区最聪明的女孩,莱侬更是少见地上了初中,甚至是多年来整个街区唯一一个上到大学毕业的人,但为什么莱侬却始终认为莉拉才是“天才女友”?不仅因为莉拉在她仅有的小学学习中成绩佼佼,在破旧的鞋店里设计出了全新款式的鞋子,更在于她对一切都有敏锐到惊人的察觉。身处蝼蚁窝一样的环境里,教育缺失,但她几乎本能地察觉到了隐藏在混乱和暴力后的权利压迫,不道德的资本,阴谋的交易,并且厌弃鄙视它们,通过各种形式反抗它们。这种敏锐让莉拉像小兽一般锋利狡猾,在她瘦小的身体里蠢蠢欲动,随时会失控。不仅是莱侬,整个街区里的人都感觉到了莉拉这股力量,一些人为她吸引为她沉迷,另一些人感觉到了邪恶和威胁。第二季里,莉拉为了摆脱黑社会家庭的大儿子的追求而草率嫁给向她许诺会爱她爱她家人支持她和哥哥的鞋店事业的卡拉奇后,莉拉在婚姻中被一步步消耗被磨灭,到本季结束时,她从优渥环境中走出在低贱环境中辛苦谋生,莉拉在往下沉沦,莱侬却在迷茫和痛苦中抓住学习这条绳索,一路往上即将进入体面的知识分子阶层。 风光回乡的莱侬赢得整个街区居民的尊重和欢迎,但她却总是心不安,因为潜意识里,莱侬也知道,莉拉的敏锐和良心是她的定心丸,帮她看清本质,她需要找到她,让她清醒并且有勇气面对荣誉光环带来的晕眩。
和莱侬温顺明礼的表现比起来,莉拉简直是粗鲁莽撞,狡猾乖戾。莱侬深谙世俗规则并且适时地利用机会,莉拉只会更明白,但是她偏不迎合规则,还朝它们吐唾沫。都说莉拉嫁给卡拉奇是为了钱,那她为什么不嫁给更有钱更有地位的玛索拉拉?只要她想,她可以用他们的钱去读书,去开店,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是的,只要莉拉愿意,她能得到任何她想要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我表现得像个婊子” ,可她不愿意出卖的是她的良心。她知道玛索拉拉一家都是坏人,不愿意与他们为伍,哪怕对迎合一下对她个人而言是有好处的。她关心的是家人,甚至是整个社区的朋友。在卡拉奇跟她求婚时,卡拉奇表现得很关心她的家人,支持她和哥哥的鞋店梦想,更重要的是,卡拉奇对她说“我们团结,一起向前看,我们不要和上一代一样” 处在旋涡的莉拉昏了头,相信了她,以为他真的是个好人会让她关心的人都好起来,于是嫁给了他,开始了她悲剧的婚姻生活。然而其实只要她愿意,她的婚姻生活完全可以是美好的,莉拉不爱她丈夫,(其实她没有过真正意义上深爱过哪个男人,和尼诺的偷欢算是她唯一接近被爱情照亮甚至燃烧的一刻,但可惜段情来得汹涌去得迅速,断了之后莉拉一点也不怀念。)不爱的话心就会变硬也就是说受伤害的机会也会变少,就像一个人只要稍微把自己的良心蒙蔽一下就可以过得不错,何况是莉拉这样聪明的漂亮女人,但是她不愿意,在得知丈夫瞒着她联合她的家人一道与玛索拉拉做交易时,她就看清了丈夫奸诈的商人本质,一旦看清,就不会假装看不到不会虚与委蛇,在了解到丈夫家开店的本钱来自老卡拉奇放高利贷所得的资本积累后更是痛苦,她说,这些钱都是肮脏的。她不停激怒辱骂丈夫以致被家暴,正是因为良心不安让她煎熬,她不能看到了骗局而假装没看见,不能看清了丈夫的本质而为了自身的利益去迎合,少女时期的她反抗,少妇时期的她仍旧反抗,她反抗了一辈子,无论多大年纪吃了多少拳头和苦头,莉拉都不会学聪明,因为对良心和道义的执着是她人性的根本。她把食物送给丈夫入狱的贫苦妇人,把肉食店的工作机会留给要照养疯母亲的艾达,她关心受着苦的人,还敏锐地感觉到财富不公和阶级压迫及不道德资本有关,她在柜台抓起一把现金,说“老卡拉奇用放高利贷赚的钱开了这肉食店,然后用这钱进肉食来卖,转街坊们的钱,大家钱都进入了这里,但是却离不开”。在海滩时,没读过几年书的对莱侬或是尼诺从学校带来的书很感兴趣,我注意到那本书叫《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她关心的从来不是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为了孩子能有稳定的生活环境愿意回到丈夫身边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莱侬在看到被绝望折磨至上吊自杀的夫人后,第一反应是要逃离,远离这些肮脏暴力贫穷远远地,而莉拉却想的一直是如何让这个街区的人好起来小时候天真地想通过写书,设计鞋子赚钱改变家人贫苦的状态,答应嫁给卡拉奇是误以为丈夫和自己一样要新的一代和愚昧粗暴的上一代不一样,在后面利用科技致富后,也不断把工作机会留给穷人,甚至计划用科技改变玛索拉拉一以用肮脏交易控制街区经济结构的现状。这样一个莉拉,粗鲁,莽撞,有时候狡猾到残忍的地步,不断挣扎着往前,一次次被吞没,但她的良心,她的正义,她身上理想主义甚至是英雄主义的光芒,会偶尔在她挣扎这的泥潭里透出来,即使被覆盖污损,但有光就是有光,莱侬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总是那样需要莉拉,需要莉拉点亮她。
得体的谈吐,从容的姿态,有远见的人生规划,对出生于良好家庭的人来说毫不费力,仿佛与生俱来甚至不需要学习,而出身底层阶级不仅是口音粗俗,还包括基本人生常识和知识能力的缺乏,对莱侬样来自贫民窟的人来讲,需要要穷尽一生不断努力,跌跌撞撞处处谨慎小心才能跻身体面人群。相比莉拉表面张牙舞爪实际上却不断妥协牺牲,偶尔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相比,外表乖巧的莱侬却更坚定地掌握着自己命运的绳索,从不退让,她拒绝被所在的环境训诫成一个服务婚姻和世俗生活的女人。当她看到母亲跛着脚走在肮脏的街道时她就发誓不要像母亲那样活着;母亲因为家累沉重不愿继续供她读书她站起来说她就要读书并且努力找寻帮助;在莉拉新婚之夜,她主动拉着安东尼到破乱肮脏的墙角去亲热,她要和莉拉一样告别处女之身,不仅是出于嫉妒,更不是出于对安东尼的爱,她有欲望希望被刺穿。关于欲望,和性冷淡的莉拉相反,莱侬从懵懂到熟女,一直都渴望并且享受性爱,而且掌控着性主动权。她和安东尼没有完成破处,却在沙滩上草率地和尼诺卑鄙的父亲完成了第一次性交,当时在书上看到这一节时我不仅难以理解甚至愤愤不平替莱侬可惜,但这次看电影,我注意到莱诺在尼诺的同学像他示好时她果断地拒绝了并且明确地说“我不想这样,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在海边时她又主动往想动手脚却怂坏的老男人身上略靠了一下,鼓励了对方的诱奸行动,是嫉妒也好,赌气也好,莱侬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可以拒绝,也可以配合,这取决于她自己的意愿。做完后起身,她对猥琐的老男人说“你错了,我不会再见你了” 几年前被这个男人猥亵默默哭泣的女孩此时已经觉有了成长,这甚至是展露出她女性主义个的高潮——她并不在乎第一次性经验的对象是谁,甚至不觉得第一次性经验就必须是浪漫美好的,世俗大众对好女孩定义和和期许其实她都不那么在乎,只是她更懂得隐藏,没有像莉拉那样直接吐口水。莱侬就是凭着这种劲头过上了她一直渴望的生活,即使到故事后面却亲手把它毁掉,任性自私不亚于前期的莉拉,愚不可及,然而,这是她的选择,当她愿意乖巧时她就乖巧,当她愿意堕落时她就堕落,这便是莱侬的反叛,或者说女权精神。
因为疫情被困家里,我才开始看《天才女友》。看到第二集时,心里有些很久没想起的东西,被那个皮肤黝黑头发脏乱但眼神倔强的女孩莉拉唤醒了,更确切地说,是被乖乖女莱农和坏女孩莉拉的差别唤醒了。
如果只有莉拉,我想不会这么震撼,在她的身边,必须有莱农。
这些混乱的东西亟待被验证或者被推翻,所以熬夜追完剧,我又找来原著,日日夜夜看了一个星期。
看完我大概明白,这些东西通俗点说就是,我们都曾梦想成为莉拉,但后来我们成了莱农。
原著《那不勒斯四部曲》也许算不是顶级小说,但它的确丰富,被一贯出品高质的HBO改编成剧后,赘余消失,闪光被放大。小说重复地用细密的文字编织成网,套住读者下陷沉溺,剧则是还原框架,稳抓内核,用冲击力极强的镜头语言,片刻击中观众。HBO的改编很成功,没看小说的看剧也够。
这是两个女孩的一生,是一个小镇的缩影,甚至是一代人的苦难史,可以解读的东西很多。
有人看到阶级,有人看到女性主义,有人看到苦难……
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为什么是莉拉和莱农?
如果这是一个旨在讲述阶级差异、女性觉醒,或人生恒苦的故事,为什么主角非得是莉拉和莱农?而不是单独的莉拉或者单独的莱农或者其他女性?
莉拉和莱农究竟碰撞出什么神奇的化学反应?
从性格特质来看,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
莉拉,坚定、勇敢,比绝大多人坚定和勇敢。她是非凡的。
莱农,彷徨、懦弱,和绝大多人一样彷徨和懦弱。她是平庸的。
但她们却互为镜像,互相完整,她们的命运交织缠绕,不能缺失对方。
这样的组合,在文艺作品中不陌生。
我能轻易想起来的比如安妮宝贝《七月与安生》;黄碧云《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男版,有黑塞《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就连我自己写的一个蹩脚短篇,也是类似的设定。
因为我生活中没有遇到过莉拉一样的人,在精神世界里,才更需要一个,即便是幻想出来的。莉拉的存在,让我没有那么容易迷失,让我更容易接受现实。
说到底,莉拉是我们曾经竭力想成为的人,莱农是我们后来庆幸自己成为的人。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必须在持续的强烈对比中,必须消耗漫长的岁月,我们才知道理想的迷人与危险,现实的平庸与安全。
非凡的莉拉,有过人的天才更有过人的勇气。童年写的小说让老师惊叹,青年迷倒全镇男孩;能读书、设计,还能编程……看她的人生,会觉得她是天选之子。即使她置身阴沟,被穷折磨,被逼辍学,小时候被父亲打,结婚了被丈夫打……她都不会趴下,她内部充满力量,她敢做自己,这就是天选之子的意思。
她敢把刀架在全镇最有权势的男人脖子上;她敢冒着被杀死的风险,自由选择想嫁哪个男人、自由出轨、自由选择离婚……
平庸的莱农呢,学习好靠的是刻苦用功,人缘好靠的是唯唯诺诺不出风头,她习惯逃避和隐藏,不敢争取不敢表达。小时候,喜欢的男孩搬家,她远远看着;长大了,喜欢的男孩出现,她远远跟着;一直读书是因为莉拉和老师不断逼她劝她;谈恋爱是因为被人追;结婚是因为被人求婚,出书是因为遇到出版社工作的婆婆……
她内部的力量是不够的,她的人生是被推着走的,她总是自我怀疑。即使当了成功作家,有读者夸她就觉得自己厉害,被读者骂她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结果呢,自身强大的莉拉,一辈子没有走出那不勒斯,最后选择消失,从家里消失,从照片里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从外界汲取力量的莱农,周游世界,儿女双全,收获盛名,最后还在写作,写着莉拉的故事。
人生为何如此讽刺?天选之子消失了,像没存在过一样,平凡人留下子孙,还留下智慧。
是什么区分了莉拉与莱农的命运?因为是受教育程度?还是她们自身?
如果莉拉也和莱农一样上大学,她的人生是不是会不一样?是否她会走出那不勒斯,走出意大利,成为一个比莱农优秀的作家,或者一个比彼得罗专业的学者。
也许真的会。
但这些功成名就能降服她脑子里快速运转的被旁人羡慕的神奇吗?能消除她身体里让旁人畏惧的邪恶吗?能让她觉得星空不是美丽的假象,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也许真的不会。
当我们谈论命运时,谈论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人在现实世界得到多少,更是一个人在内心迷宫走出多远。后者往往比前者更重要。
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性格决定命运。
所以,莉拉和莱农截然不同的命运,更多是她们自身造成的。
莉拉的非凡,因为她用全然的本能在生活。
大多数时候,她能够轻松战胜普通人的日常困境——那些情感和思维的限制,比如彷徨、怀疑、自卑……生活于她而言,像一盘游戏,充满可能性,挪动这里,挪动那里,就可以掌控全局。
莉拉眼神里一直有一种动物性,她要么喜欢眯着眼睛看你,像在分析,要么喜欢头略低抬起眼睛盯你,像在狩猎。像狐狸一样狡黠,像猎豹一样精准。
因为生命能量在她身上发挥到极致,所以一辈子呆在城区,面对相同的人群,她的故事也是惊心动魄的。在莱农看来,远比自己的精彩。
她动脑,那是化腐朽为神奇,一张照片在她手下变成前卫的艺术品;她动情,那是山崩地裂的爱情,能够让只想往上爬的尼诺为她自毁前程……连走近她的人,都被她的能量深深感染。
阿方索,因为靠近莉拉,才敢活出本色;
莱农从小就知道,只要跟着莉拉,就是正确的路;莱农的作品,几乎都是莉拉给的灵感;莱农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出击,比如想和安东尼奥亲热,在沙滩主动失去处子之身……都是因为想跟上莉拉的步伐。
但不要忘了,弗洛伊德认为,本能包括生本能与死本能。
生本能我们都知道,那什么是死本能?
死亡本能(death instinct)又被称为毁坏冲动、攻击本能或侵犯本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要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
中国也有阴阳平衡,物极必反的哲学。
莉拉的生命力有多强烈,她的破坏力就有多致命。
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一边羡慕她,一遍厌恶她。就连莱农,也是又爱她,又怕她。她知道莉拉能化腐朽为神奇,也能轻松将一个人拉进深渊。
其实这种“邪恶”是本性,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活得通畅与极致,部分生本能被隐藏压抑的同时,死本能自然也很少被释放。
莉拉就像一个全部被打开的盒子,她的生能量在照亮自己、引领别人的时候,她的死能量也在灼伤别人。
几乎可以说,城区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被莉拉启发过、甚至唤醒过,但这些人也一并获得了莉拉强大的伤害力。
就比如莱农,小时候,莉拉引诱她去看海,想破坏她的上学机会,结果害得莱农被父母毒打一顿;长大了,莉拉时不时就讽刺、鄙视莱农对上流社会的追逐……结果莱农为保护自己几年都不敢见莉拉。
莉拉的死能量不止伤害旁人,更多的还是灼伤自己。
怀孕时,她害怕自己会杀死肚里的孩子。
地震时,她差点吓疯了,反而莱农却能保持镇定。
她最怕的是,界限消失。
这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书中用了很长的篇幅解释:
她说,人和东西的界限是很脆弱的,会像棉线一样容易断裂。一样东西的界限消失之后,会落到另一件东西上,就像是不同材料都融化了,搅在一起了,分不清谁是谁了。她一直很难说服自己,生命的界限是很坚固的,因为她从小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的,因此她没办法相信,这些东西和人是坚固的,可以抵抗撞击和推搡。她永远要保持警惕,一不留神,那些东西的边缘会发生剧烈、痛苦的变形,会让她非常恐惧。
她所害怕的界限消失首先是这种生本能与死本能的界限。只要她像掌控天平一样控制两者,就不会有问题,她怕的就是两者混合,她分不清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她也怕别人身上的界限消失,比如她最亲最爱的哥哥,在新年夜放烟花的时候,她第一次看到他内部的疯狂,是和她痛恨的索拉拉一家一样的疯狂。
她也怕物理界限的消失。如果她离开那不勒斯,离开她熟悉的地方,投入广阔的世界,当她无法掌控全局的时候,她是否会被自己的死能量全然淹没?
所以她觉得美丽是一种假象,星空是让人恐惧的苍穹。她一直惧怕着宇宙的无序和混乱。
到这里,我才理解了为什么莉拉的人生需要莱农。
因为莱农是中庸的、可靠的,她几乎不会做致命的选择,她的人生是稳定的、缓慢上升的。她不在乎宇宙的无序,她能安于美丽的假象。莉拉需要莱农,为她掩护那些疯狂的行径,为她去过她从小就失去的上学写书、安于平淡的生活。
可以说,莉拉是莱农的原动力,莱农是莉拉的稳定剂。
很多人在看剧看书时,都不太喜欢莱农,都倾慕莉拉。我承认我也是,但是到结尾,我感激莱农。
书中结尾,莱农说:
我的整个生命,只是一场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
低俗与否,这是个人价值判断。我看到的是莱农为她的人生赋予了自己所赞赏的意义:和莉拉交朋友、上学、结婚、生小孩、出书、出轨、离婚、老年独居……她没有怨悔。她挺住了人生的苦难,她走出了穷困的那不勒斯,她没有沉沦,她也没有让她的孩子沉沦。
哪怕60岁她还在自我怀疑,但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在每次怀疑之后又一次肯定自己。也许她一生都无法摆脱莉拉的光明与阴影,但她摆脱的过程中,她慢慢看到了自己。
并非燃烧才能伟大,平凡人莱农的一生,也不平凡。
相比而言,莉拉的整个生命,是保卫自己的斗争。她对金钱、地位、名利都不感兴趣。她和莱农、尼诺,和大多人不一样,她的自我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形成和完整了,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只是让自己不被有钱人、有权人、有社会地位的人侵蚀,不被她无法掌控的环境吞没。
所以,最后她只能选择消失,不留一点痕迹的消失,于她而言,这是保全自己的最佳方式。
她仍然是那个莉拉。
是那个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的莉拉。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年轻时,我们都渴望强烈地生活,但后来,我们庆幸我们只是稳定的活着。
她依然是那个莉拉,困惑,不停止反抗,连带着莱农也活了。
莉拉被家暴了 只有莱农听到她的遭遇后愤怒流泪。阿方索说是莉拉不听话才被打的 莱农立即反问他 你也会对爱的人这样吗?/莱农问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而我不知道 莉拉说 因为别人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你
女孩们,去读书,去学习,去受教育,记住掌握知识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拥有选择的机会。
去年和你约好了今年一起看的。现在房间里只剩了我自己。
莉娜这一季越来越碧池了,可能正是验证了底层女性改变命运的困难吧,她的婊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意。202里她一身黑裙去点心店找索拉拉兄弟,画面特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集题目是《身体》,美貌是她的利刃但也是她深陷漩涡的原因。203里有两个对比真的神,一个是埃蕾娜在老师party上被众星捧月对比104里莉娜在新年party上被众星捧月,还有203尼诺被疯寡妇喊跑和他爸在107里逃跑,导演真的草蛇灰线,细节埋得真神。我一度埋怨莉娜太作,干嘛不忍辱负重,利用Stefano培养自己的能力,等翅膀硬了再布局,她的很多做法太鲁莽太不计后果了。但细想想,忍辱负重是埃莱娜才会采取的做法,而且到最后也一定会和Stefano妥协,被同化。莉娜是一团烈火,非要把周围的人都点了,然后把自己也燃尽,这才是莉娜
只有我一个觉得嫁给史提芬诺还不如嫁给马尔切诺吗?
我对尼诺所有美好的幻想都付之一炬。
绝对是女性才能写出来的小说,意大利剧质量太高了。粗犷的现实生活像街道上颗粒分明的灰尘,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奋力挣脱身上贫穷的印迹,可甘于陷入平庸的女孩难以成全自己的爱情,阶级、家庭这些词眼往往又和“爱”捆绑在一起,重复和她母亲一样的命运-逼迫成为追骂孩子的悍妇。我渴望有像莉拉一样迷人危险天赋秉异的朋友,不羁冷眼旁观着一切,少女时期棋逢对手,恰好两人还有友谊的纽带,何等幸运。莉拉对她说" 莱农,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心头一惊,有这样的女友,再独具魅力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尼诺站在我面前,我也可能要犹豫一下的,或者说,有什么好犹豫的。同龄异性的简单幼稚粗陋令我难以满足,只有你懂我,我的天才女友。
第一集把斯特凡诺刻画地很是窒息。第三四集,两个女生的小心思很有张力。且不说尼诺渣不渣了,那样一醒来就可以看书或是去海边找玩伴的日子也太令人羡慕了。最后两集实在是太孤独了,看完整个人很绝望。尤其是莱农在宿舍窗户前目送妈妈离开的那个镜头,妈妈走路不顺畅,大概还问了一下路人火车站怎么走。
🌟🌟🌟🌟🌟 横向对比,埃琳娜是幸运的,她貌似没有得到渣男的垂青,自暴自弃破处,实际是尼诺给了埃琳娜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自由的羽翼般离开那不勒斯,试想,如果没有尼诺的放过,埃琳娜很可能会成为莉娜的翻版结局:怀孕被抛弃。所以埃琳娜是幸运的,她有着善意的指导,也有机遇和离开那不勒斯的家庭环境支持。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过一句话: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看了两集 全员渣男 但安东尼奥是我最讨厌的 因为现实有碰到过 无能贫穷嘴炮还自尊心作祟大男子主义控制欲强颜值还差 最一无是处的男人
莉娜这样的女人就值得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目前还是讨厌不起来马尔切洛,他看向莉拉的既深情又带有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甚得俺心!
读书不一定会让你飞黄腾达,实现阶级跨越,但读书是一个托底,一个让你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手段.
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喜欢莱农。我就对利拉无感。说到底都是你自己选的。而且我觉得你要是不想生孩子那你结婚前就应该跟别人说啊,我觉得利拉聪明是聪明,可是不善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第一集:全员渣男
从小说到剧,没有一刻带入过莉拉,我的心一直属于平凡的莱农,小说里莱农领悟到要远离那不勒斯老家的乌合之众的时刻,剧里的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只为自己活着的时刻,都让我都觉得在她的木讷跟平凡里有一种比莉拉的灼人更长久有力量也更有魅力的东西。
有点明白为什么尼诺是整个那不勒斯最受欢迎的男性了,他在和你相处时能轻巧地表现出你的独特性(无论这个独特性存在与否)并且他真的太懂得怎样去让你感受到他欣赏并发自内心地认可你,肯定你,让你感觉只有他能准确获取你的层次和深度,对你的爱和理解是每个维度的,对比之下旁人的爱是那么浅薄不到位。这真的太能满足每个自觉独特的女性的隐秘而难以言说的虚荣心了。但实际上,他对所有与你水平相当或不相当的女性,都是同样的操作。“他们的本领就是让不同女人在他们面前都感觉自己有独一无二的存在感。”
大多数人都喜欢莉拉,我的性格更像莱农。其实每个女孩都由一部分莉拉和一部分莱农组成,只是作者把这两个角色剥离开来又放在一起,让她们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比起对立的关系,在我看来她们更像是一个人的两种不同心理状态,正像小说的结局,两个好朋友最终都成为了彼此。
看过《新名字的故事》的无需赘言,没看过原著的不必剧透。但由衷的想对步入青年,面对爱情,面对婚姻,面对学业,面对工作,面对未来不知所措的女生们说:这个年龄,你站在十字路口,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所有的选择,都可以试错,即便真的错了,你还有机会重新选择。怕就怕,你连自己选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此后两部,包括大部分人此后的路径,都愈发趋同。趋同明白吗?你未来可能会变成你现在最鄙夷的人。